尖沙嘴始末

譚蕙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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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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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下午,示威者和警察在深水埗對峙,後來示威者商討後,約六時有人提出,轉場到尖沙嘴.至黃昏七時,尖沙嘴柏麗大道,聚集約五百名示威者.

尖沙嘴警署外,示威者以回收筒、水馬築起防線,有人用鐳射光線射向警署.警察最少在兩處向街外發射催淚彈及開槍,第一處是從天台上由高位向低處的街外射,第二處是鐵閘的地面裡面向外射.由於天已入黑,加上示威者毃打物件發出有節奏聲音,即使警察有舉旗或警告廣播,從彌敦道幾近聽不到.

約七時十五分,有火球在閘內燃燒,群眾起哄.警方表示有警員燒傷.

此後,傳來一段密集的槍聲.與警署遙遙相對的「雞蛋仔店」外,成為其中一個大量催淚彈爆開的熱點,那裡有少量示威者.大量催淚彈射向彌敦道,柏麗大道的白色招牌下,煙霧瀰漫.

槍聲之密集程度罕見.我按下手機計時器,每隔三至七秒,就有一下震耳欲聾的槍聲.柏麗大道的老榕樹樹葉不時飛彈到地面.部份記者和示威者,要以榕樹及石壆作掩護,有人要蹲在地上以免中彈.我後面有兩個拾催淚彈扔回的示威者,被煙嗆得流眼淚和咳嗽,他們說:「好辛苦」.

密集槍聲期間,有記者忽然往警署外的巴士站跑,我跟着上前,看到一名女子橫臥地上.束啡黑長髮的她,頸部戴有運動款灰白間條圍巾,全身穿着長袖貼身黑衣黑褲,黑色腰包.橫臥地上時她仍揹着背囊.

她的右眼下眼裝腫起,鼻樑之間流血,口、鼻亦流血,地上有一塊衛生棉,也沾了血.旁邊遺落了染血的防毒面具、眼罩、亦有藍色頭盔.她皮膚白晳,額頭皮膚上留有剛脫下裝備,因為橡皮繩繫得過緊的壓力痕.

女子情緒不激動,仍然清醒,可以小聲說話.救護員已到,至少三名救護員在她身邊,查問她那裡感到痛楚.

女子跟救護員說:「我個鼻流緊血呀,到現在仍然流緊.」說完用左手手指輕輕指一指自己的鼻.

救護員回應:「我明白,我們正在幫助你.」然後救護員拿起地上的衛生棉,按壓在她流血處.續說:「妳坐起來起,黏咗先(包紥的意思).」她慢慢坐起來後,救護員用紗布把她額頭作包紥,她仍可跟救護員對答溝通.

記者一湧而上,有人開始呼籲:「影相還影相,唔好阻住救人,(記者)行家一齊退後啦!」有社工嗌咪表示可以提供送院支援.

救護員扶起她,讓她坐上擔架牀慢慢躺下,替她套上氧氣罩,並協助她卸下一直沒有放下的背包.後面人群忽然大嗌一聲:「黑警!」擔架送上救護車期間,仍清晰可聽到四面八方的槍聲.

女子上救護車的同一時間,約六十名防暴警察出現在白車停泊的柯士甸道及彌敦道交界.女子中槍時,倒臥在巴士站後,巴士站原可作掩護,然而巴士站燈箱之間有空隙.究竟她是被已經走出街上的防暴警所槍傷,還是從警署裡射出的流彈所傷,並不肯定.

大量防暴警察從柯士甸道向海旁方向推進,他們的推動速度忽然加快,拔足快跑,推着記者喊:「走呀!」柏麗大道原有數百名示威者,警察大舉拘捕,期間有揮棍.示威者向內街、九龍公園、商場奔跑.部份示威者走入金巴利道,有人走入店鋪暫逃,有店鋪落閘,防暴警察追到店門後,不滿意商店讓人入內休息,與店員有口角.

以我觀察,昨日最少有二十八人於尖沙嘴被捕.混亂中,整條彌敦道散落了雜物,有甩掉的球鞋、安全帽、雨遮.

被捕人數多,警察出動大型旅遊巴到場,並要調動塞在路上的巴士以騰出通道.警察看守被捕者接近兩小時,搜裝、紀錄,並在場拾證物及拍攝.

數十名穿休閒衣服的市民開始圍觀,有人向警察舉中指,罵警察是「黑社會」,並向被拘捕動彈不得的示威者喊支持說話:「加油!香港人!」從遠處提示示威者別說話:「記着(法律權利)我沒有說話要講!」「差人點解要蝦香港人呀?!」

晚上八時許,被捕人士在警察押送下慢慢排隊上旅遊巴士,旅遊巴士玻璃窗全是茶色的,遮太陽簾拉下來.至九時,巴士離去,往接近上水羅湖邊境的新屋嶺拘留中心.

圖片為本人拍攝,調整為黑白顏色及調整了粗微粒以減輕血腥感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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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蕙芸記者,新聞與傳播學院講師,《文字欲:回應時代的特寫新聞》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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