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站起来,不准跪!”
第七天( 6 月 9 日)
請寫出一個代表家鄉,讓你感慨萬千的地方或場景。
这可能并不只是我家乡所代表的场景,而是千年来深深扎根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的现象。
我想到了北方的葬礼和出殡仪式。我接受的教育中,生命与死亡教育几乎为零,我幼年对死亡的认知全部来自于偶尔见到或亲身经历的葬礼。
我家乡那边的葬礼,有几个主要的构成要素,一是非常吵闹的哀乐,家乡话称之为“吹喇叭发送人的”,“发送人”即是形容出殡的过程;二是烧纸,不仅是纸做的钱,还有一切纸糊的生活用品,用低劣的彩图加以修饰,纸钱燃烧,升起呛人的浓烟,现在也许多了一些新设备,比如智能手机,过几年人们也许会烧OpenAI或者英伟达的logo,我都不会觉得稀奇;三是那一排排跪着的身穿白色麻衣的孝男孝女,随着喇叭唢呐的声音,他们哭得震天响,尤其是一些流程要求人们必须跪下磕头的时候。
我从前和现在都不理解,在葬礼上到底为什么要跪呢?我们到底在跪什么?跪了,边跪边哭,是能让死者复生,还是能让生者活得更好呢?
我不愿跪,我也不愿哭。我觉得那些跪拜和哭声,很多更像是莫言所说的一种表演。我亲眼见过上一秒还有说有笑的,奏乐一响立刻嚎啕大哭。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被要求跪下就会跪下,被要求哭出来就有能力哭出来。
我十几年前自己参加过葬礼,那时我就是不想跪。有一次是我用鞠躬代替,另一次我承受不住周围的目光,也承受不住周围的人都跪下了而我没有跪下的那种无形的压力,最后还是膝盖一软跪到了地上,但执着地没有弯腰。
我很少能哭出来,我真正悲伤的那一次是我爷爷去世,我没发出一点声音,但眼泪止不住的掉在了白麻衣上,泪珠在麻衣上清晰可见。
昨天刚看完重映的《一一》,结尾的洋洋参加了外婆的葬礼,他在婆婆的遗像面前说了之前没有在病床前说出口的话:
婆婆,对不起。
不是我不喜欢跟你讲话,只是我觉得我能跟你讲的,你一定老早就知道了。
不然,你就不会每次都叫我“听话”。
就像他们都说你走了,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所以,我觉得,那一定是我们都知道的地方。
婆婆,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知道我以后想做什么吗?
我要去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的事,给别人看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我想,这样一定天天都很好玩。
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发现你到底去了哪里,到时候,我可不可以跟大家讲,叫大家一起过来看你呢?
婆婆,我好想你,尤其是看到那个还没有名字的小表弟,
就会想起你常跟我说:你老了,
我很想跟他说:我,也老了。
背后是洋洋的父母和姐姐,他们没有下跪,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但对死者的思念十分打动观众。我认为这是描述死亡告别的很伟大的电影片段。
或许有形的下跪反而容易移风易俗,而百姓心里面的下跪,不容易根除。就像辜鸿铭所说的:你们心中的辫子难以被剪掉。
现在每当我在家乡看到葬礼,有人下跪有人哭,我就想起了姜文《让子弹飞》里面的著名场面:“站起来,不准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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