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同志圈生态观察：爷 T 为什么那么惨？

阿猫

▼

台湾电影《阿莉芙》讲了这样一个故事：身为爷T（男性化的T）的女同志佩贞，和一个跨性别女性阿莉芙（阿利夫）发生了关系。后来她们有了孩子。再后来，她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影片末尾，一家子海滩出游，娃娃把爷T妈妈叫 “妈妈”，把男跨女妈妈唤做 “妈咪”，给这部倡导多元成家的片子划上了完美的句号。

两人的关系是非常难得的。首先，她们本来就是室友和同事，身份相似，可以彼此理解，相互照应，解决了性少数交友难的问题；其次，两人出柜后都没有被 “矫正”，或者被迫进入形婚，可以说大环境已经相对友好了；第三，她们居然在一啪之后就爱上了对方，没有什么磨难就建立了长期、稳定的恋爱关系，这又完美解决找对象的重任；最后，两人刚好拥有生育配置（精子+卵子+子宫），又不花一分钱地解决了同志抱小孩的难题。

我当然愿意相信现实中也存在这种情节。然而，这样 “无缝对接” 的彩虹人生，毕竟是小概率事件。一个普通的拉拉，投身社会后是如何生存和寻爱的呢？尤其是当你是爷T，你就会发现，你得遵守各式各样的规范，付出各种或大或小的代价，才能得到你想要的。

首先得声明，以下文字都是我的个人观察，并不能保证你经历的，就和我所见的完全一致。

爷T的生存和寻爱：令人鄙夷又难以跳出的 “圈”

作为在大城市漂泊的拉拉，你和其他青年一样，最先应该考虑的是工作和租房问题。职场是不是对女同志敞开大门欢迎呢？据我了解，脑力劳动型工作一般不会歧视拉字辈，创意类职业更是对同志友好，但如果你是爷T，意欲从事某些 “门面类” 岗位，那么将有可能因为不能迎合 “女生必须裙装制服高跟鞋” 这样的规定，而被排斥在外。

求职失利的爷T，有的会凭借自身优势扎堆钻进服务行业，成为女同志酒吧里踩着内增高、头顶抹油、一脸魅惑的台T。大部分台T过得都不如表面上光鲜亮丽，但这工作有唯一一个好处，就是工作时不会遭遇异样眼光看待。

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接下来就得扎根了。不少人登上 “XX拉拉吧”，或其他带 “L” 字的小组论坛寻找同类，不然你很有可能因为穿着扮相、谈论的话题不同，被直人室友视为 “不正常” 的怪咖。如果你赚足了盘缠，说不定能自己租下一套单间，不仅落得清净，还方便带不同女孩回去过夜。

说到这，就来到拉拉最关注的一环 —— 交友。

几乎所有我认识的圈内拉拉，都喜欢在聊天时捎带一句：“我很少混圈。” 要不就是 “我有了对象就不会混圈。” 这个 “圈” 的具体界限到底在哪？为什么她们在心底里排斥 “混圈”？说实话，至今我都没法给出明确答案。不过作为一名曾经的夜场小服务员（只服务女性那种），我知道，付费的女同志交友场所就属于其中的一个 “圈”。

有时候觉得，所有同志交友俱乐部，都像赛百味门店一样 —— 服务员会按照你的需求，抓来不同配菜，堆叠在面包片上：例如培根、生菜、西红柿、腌黄瓜，最后挤入芥末酱，送到你手中。夜型拉拉俱乐部就是类似这样的场所，不同的配菜就是店里提供的差别式服务。

总体而言，我们在店里有这么几种妙方应对客人：如果她是带着伴侣来示爱、求和的，你就替她摆上心型蜡烛、玫瑰花瓣，再喷点烟雾，这样成功概率更高；如果她和同伴是要聊骚脱单，你就带领她们玩贴身游戏，让身体互动点燃激情之火；要是来者阔绰，就把她们引向雅座，多喝酒，多花钱，提供贵宾待遇；万一她们害羞沉闷，就要主动撮合、带动气氛。情侣就不必打扰了，默默送上果盘，祝福她们甜蜜常在；落单的顾客呢，则最好陪着聊聊天，假装你们关系谙熟 —— 毕竟她们驻留得越久，就会消费得越多。这也是保证一家拉拉酒吧不倒闭唯一的方法了。

同样经营的是荷尔蒙生意，比起男同志酒吧，拉拉酒吧平均客源更少、收入更不稳定。一来，可能是女同志建立稳定的关系后，更不喜欢混迹夜场；二来，她们的消费动机没男同志那么强，消费能力也被普遍低于男性的收入所限制。再来，大家都默认，你是爷T，就必须得大方点，才有姑娘看得上你 —— 兜里太干净的，就被筛选出去了。于是呢除了就业，爷T在消费场景中，又莫名其妙地选了 hard 模式。

拉拉的情欲：女性化 “御姐” 受追捧，TP恋仍是主流

我认识的女同志几乎一边倒地喜欢大姐姐型的漂亮女性，是包括欣赏、仰慕在内的喜欢，而非单指情欲上的喜欢。我猜原因，可能是她们富有女性气质，同时是有力量感的，这满足了大家的慕强需求。与此同时，拉圈还流传着一个说法：两个长发漂亮女生构成的 couple，稳坐在拉拉鄙视链的巅峰；严格划分的TP恋，则因为显得有些 “原生态” 而位于底端，即使后者在人数上仍占主流。

去夜场转一圈你就知道了，最受欢迎的还是 “美P” 和 “帅T”。由于外型亮眼，又比较有争议性，帅T美P这种组合的爱恋纠缠，往往能同时吸引圈内圈外的关注。这样一来，外界对女同志的认识，很多时候就被TP恋框定了：

“你们同性恋是不是都要有一个扮男的，一个当女的？”

以及，“女性化那一边，为什么不干脆找个男人算了？”

相应的，对爷T的标签和误解也不断被巩固：她们就是想当男人呗。

可并不是啊。

拉拉中的确有一些人曾经自我认同是T，然后发现不对，其实是另一种T（Trans)，即 FtM（Female to Male）跨性别（想了解更多听听这期 podcast）。有趣的是，他们跨了性别之后仍会混迹拉圈，甚至以拉吧经营者、活动组织者的身份出现。他们或许并未完全剥离 “拉拉” 的身份认同。而且这个圈子可能有点 “娘家” 的感觉，至少比直人的国度更欢迎和接纳他们。

而爷T们，往往并不是想做男人，而只是喜欢男性化/中性化的性别气质表达。但这在习惯把性别二分的世界里，就显得 “哪边都不占”。比如我一个MtF朋友，她是跨性别拉拉，即生下来是男的，想成为女的，并喜欢女性 —— 在夜场里，她们一般被称为 “长腿小姐姐”。她有次在拉吧门口等人，几个爷T经过，瞟了她一眼，说：“你是不是去错地方了？这里可不是 gay bar！” 我朋友则把那几个短寸爷T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不客气地回道：“你们才来错了地方，gay 喜欢你们那样的，不是我这样的。”

爷T们喜欢女人，但自己不喜欢用女性气质打扮自己。在对女性气质的这种同时的拥抱和抵触中，双双具有女性特质的同志爱侣，成了拉拉圈中 “真正” 的，“高级” 的同性恋。

社会规范：依然是 “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样”

爷T生活中的尴尬也不少。我有一朋友，就是属于那种 “一眼能被看出来” 的拉拉。有次她去香港兰桂坊喝酒，被安保人员拦在门外，说要缴纳400块的入场费 —— 按正常情况，女性入场免费，男人才要掏钱。且不论这样的收费是否有物化女性之嫌，显然，她被当成男人看待了。朋友厚着脸皮装傻：“我就是来认识男孩子的啊。” 保安瞪了她一眼，放了她进去。

除了这类小困扰外，还有一个你装傻充愣也无法摆脱的问题，就是家长的殷切嫁女之心。

很多短发T都曾被家长勒令过，不准再剃短头发。在家长心中，头发长度直接决定了你是否有女人味，又间接决定了能否被优质男看上。说到这，对T来说，被父母拉去和陌生男子相亲，是她们难以忍受的任务，厌恶程度仅次于让她们穿裙子。

不少男孩子气的拉拉，都曾在学生时期遭遇过同学不怀好意的猜疑。例如上游泳课，他们就会起哄，你到底要穿女式泳衣，还是男式泳裤呢？—— 其实，可以都不是。

爷T有一套自己专属的服装系统，内衣包括束胸、平角内裤，外衣包括各种版式如同男装但尺码更小的 “T装”。泳装也有为T量身订造的。虽然大环境的观念没有跟上，但面向拉拉的消费时尚，还是走得很快的。

说白了，在一个举着大喇叭宣传 “男人必须阳刚” 的时代，也会同时出现 “女孩模样的女孩，才算真正意义的女孩”，和 “女性化拉拉才是高级拉拉” 这样的声音。性别隔离越严格，爷T们就越是遭受着两个阵营的同时夹攻：直人社会批判其僭越了女性的原始身份，女同志阵营则谴责其沦落为女性气质的失格者。

在一个人们对性别的理解仍然二元而单纬的社会，究竟什么时候，才有真正的自由？这其实不仅仅是爷T们才需要面对的问题。

//编辑：Alexwood

BIE别的女孩致力于呈现一切女性视角的探索，支持女性/酷儿艺术家创作，为所有女性主义创作者搭建自由展示的平台，一起书写 HERstory。

我们相信智识，推崇创造，鼓励质疑，以独立的思考、先锋的态度与多元的性别观点，为每一位别的女孩带来灵感、智慧与勇气

公众号/微博/小红书：BIE别的女孩

BIE GIRLS is a sub-community of BIE Biede that covers gender-related content, aiming to explore things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females. Topics in this community range from self-growth, intimate relationships and gender cognition, all the way to technology, knowledge and art. We believe in wisdom, advocate creativity and encourage people to question reality. We work to bring inspiration, wisdom and courage to every BIE girl via independent thinking, a pioneering attitude and diversified views on gen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