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安“夜夜秀”事件背后:谁来沟通海峡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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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安完全没有意识到,在民主社会里,任何人都有参政的权力,更何况是一位这么优秀的身障律师。”

撰文  林亚明

编辑  雨弦 August

平台编辑 覃山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王志安无疑是华文世界里争议度最大的的人物之一。他在台湾大选期间录制了一档名为《贺珑夜夜秀》的脱口秀节目,谈到了自己对台湾大选的看法,认为台湾选举像一场秀,选民把候选人当作偶像去塑造,“有歌星、前面还有铺垫的,还有把残疾人推上去煽情的”。也许是为了配合节目效果,他模仿了身障者瘫痪在轮椅上的姿态,“支持民进党,抢救王义川(民进党不分区立委候选人)!”

王志安在节目中的模仿被指嘲弄民进党不分区立委候选人陈俊翰

争议延烧


尽管王志安在节目里的模仿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这无可避免地让台湾民众想到陈俊翰,他是一位自由患有脊髓型肌肉萎缩症(SMA)的人权律师,他作为中研院法学所博士后研究学者,被民进党列为了今年不分区立委候选人。在1月11日的民进党凯达格兰大道造势晚会现场,陈俊翰律师就是这样,坐在轮椅上被推上台发言。

陈俊翰在民进党造势晚会上发言

那是一个典型的有民进党气质的现场,充满鲜花、掌声、爱和鼓励,强调多元、包容和平等。陈俊翰说自己现在只有眼睛、嘴巴、和手指的细微部分还能动,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大型造势晚会,作为一个政治素人,他希望自己的参选能让台湾人看到身边的身障者和罕见病患者,这些群体受到环境阻碍和限制,没有平等的机会去实现自己生活理想。

在台下,不断有民进党的支持者挥舞着粉红色和绿色的旗子,站起来大喊“加油”,民进党副总统候选人萧美琴(现已当选)给陈俊翰献上了一束花。音乐响起,主持人说,“让我们带着爱、带着关怀去投票。”

王志安那天也在现场,只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频繁摇头,对正在观看他直播的人群说:“民进党选了一个全身瘫痪的残疾人,列入他们第16的不分区名单。这是感情牌,把一个全身不能动的人推到台上,跟选民见面……现在这个残疾人在台上讲了五六分钟了,我个人觉得让一个残疾人在台上讲这么长时间,是一个蛮残忍的事情。”

王志安在《贺珑夜夜秀》上的模仿片段迅速引起了台湾舆论场的震动,民进党发言人张志豪23号谴责王志安“以讪笑的方式对待造势活动的站台人士”是“恶意言论”。陈俊翰本人则回应称,“王志安对身心障碍者的蔑视跟讪笑的态度,好像障碍者不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或是透过参政与实现自己的理想跟抱负。可能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心,或许他不懂得什么是民主自由,或是人权这类的价值,所以才会有这些言论”。陈俊翰另外提到,在节目现场,主持人是有机会表达异议和指正言行的,但现场的主持人和观众的跟笑的反应让他讶异和失望。

《贺珑夜夜秀》节目的制作人霍金和副主持人albee(范乙霏)迅速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向公众道歉。

《贺珑夜夜秀》节目制作人霍金在影片置顶评论区致歉
副主持人albee(范乙霏)发表致歉声明

24日,中华民国内政部移民署表示,王志安是以旅居海外中国大陆人士身分,向移民署申请观光事由的一年多次入出境证,并持证来台。依规定,中国大陆人士来台,须依来台目的申请相符的事由,来台不得从事与许可目的不符的活动。王志安经许可来台观光期间,应邀参加节目发表言论,已违反相关规定,移民署依「大陆地区人民来台从事观光活动许可办法」第16条规定,废止其入境许可,并管制5年不予许可来台观光。

移民署发布公告,废止王志安入境许可

王志安在个人X(原推特)账号上持续表达不满,“一个执政党的发言人,竟然对一个综艺节目的言论断章取义施以压力,哪有一点民主政党虚怀若谷的样子?”

在岛内,《贺珑夜夜秀》节目引发了多位投资方撤资,这种公权力、资本和观众群起抵制集体的故事模版,让王志安想起在中国的一切,近些年,不少商业和文化活动因为踩到政治红线而被迫中止。王志安因此将民进党类比为中国共产党,认为台湾政府出手的行政处罚表面原因是违反了来台规定,实则是因为自己对台湾民主现状的批评。

王志安直到几天之后才通过YouTube频道发表道歉视频,他向陈律师道歉,但同时提到希望陈律师作为人权律师也能站出来谴责一下《夜夜秀》节目上使用“支那”这样侮辱性词汇的行为。他也用他的方式向民进党“道歉”,“我应该歌颂台湾民主,我应该歌颂民进党”。

在两岸文化和社会背景差异巨大的今天,他极具个人风格的评论、体制出走的背景和对台湾进步价值的不同认知,都时时让他成为讨论的对象。

“WOMEN我们”采访了几位两岸媒体人,请她们谈谈对这一事件的观察,希望能够针对两岸的沟通问题,给读者相关的参考。


“忽视台湾社会的集体价值”


王志安始终强调,自己只是在批评民进党的选举招数,并不针对身障人士个人。在早前的造势现场,王志安认为民进党推陈俊翰律师上台拉票的行为是在利用了身障人士的身份,他直言这是一种功利性行为:“如果你真的在乎这个人,为什么不把这个人的不分区排名往前靠呢,你为什么不把他放第五名,十六名是一个很难进入国会的位置。”

从台湾2008年第七届立法委员选举起,民进党在每届立委选举中拿到的不分区立委席次分别是14席、13席、18席、13席。综合历史经验和现实形式变化,选前,台湾各界推测,今年民进党的不分区立委安全名单在第10位到12位左右。

在现行的选举法中,国会立法委员一共有113席次,其中73席区域立法委员由区域内选民通过立委票直选,这意味着区域立委需要依靠自己的服务能力去挣得选票,每届选举前,都会出现区域立委候选人挨家挨户去拜票的场景。

来自台湾的媒体人、自由亚洲电台事实核查部门负责人的李志德告诉“WOMEN我们”,不分区立委的作用在于,“并不是所有候选人都适合去基层拉票,但这些候选人确实代表了某一领域的专业程度”。

34席不分区立委由政党直接提名,再按照政党票的得票率来分配席次。不分区立委的提名名单和顺序,某种程度上是政党所关注的议题和多元价值观的体现。这份名单的排序好坏,也会直接刺激选民在政党票上的投票意愿。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用铁岭模式调侃残障人士,而且是通过参与政治来倡导权利的残障人士。其实骂民进党或者说台湾选举太娱乐太喜欢诉诸情感动员,都是合理的批评。他对障碍人士的尊严、权利与能力的理解都相当有问题,在夜夜秀上的表现确实是央视小品式的。”斯坦福大学访问学者、前记者李思磐在社交媒体平台评论道。

李志德告诉“WOMEN我们”,在台湾社会里,也有类似王志安的批评意见。但他也试图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解释这件事:在民主选举中,政党必然有选举路线的考虑,也很难在一个民主活动里把情感认同完全排除。

另一位来自台湾的媒体人何欣洁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我也不觉得当权者足够真诚,可是造势晚会的目的就是要吸票,愿意呈现老百姓尊重和在乎的东西也算是某种真诚。王志安过于在乎当权者的想法,却完全忽略了这背后体现出来的台湾社会的集体价值。

何欣洁提到的台湾社会背后的集体价值,也许能够解释,为什么王志安的言行引发了大量台湾普通民众的厌恶和愤怒。

何欣洁提供了一些个人观察,她發現,例如年轻人主导的婚宴绝对不能吃鱼翅,地铁站里博爱座的过度浪费,这些都表现出台湾人对绝对价值的在乎。中国八九一代的民运人士王丹在台湾购买了一只繁殖宠物犬,遭到了台湾年轻人的唾骂。“台湾这些年有一种类似日本社会的羞耻文化,在真正的尊重身障人士这件事上,也许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至少在观念上至少已经做到了这件事,有不能嘲讽身障者的社会共识。”

在台湾做过多年记者、后转型成为关怀弱势群体的心理谘商师的周富美,则进一步讲述了这种“尊重身障者”的社会共识背后的,相关人士常年耕耘促进变革的社会基础。

王志安按照他的经验一直在使用“残疾人”这个词,周富美认为,“残疾人”是非常直白的词语。台湾从101年经过大幅修法开始实施的《身心障碍者权益保护法》,此前历经了《身心障碍者保护法》和《残障福利法》,另一例大众非常熟悉的更名是“精神分裂”改为“思觉失调”。名称的变革是破除污名化的第一步,王志安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需要学习的过程。

“今天你走进台北捷运站,会看到视障者的专属座位,公交车的地盘被设计得很低,一台公交车上有两个轮椅座位,司机也要帮忙抬轮椅上车,扣号安全带,才能发车,这个过程是全车人都要等的”。周富美说,这些社会的细节,都是台湾社会为尊重和关怀弱势者过去二十多年所做的努力。

在台湾,身障者从政或发表政见,陈俊翰并不是第一个。国民党第八届不分区立委杨玉欣也是一位身障人士,她患有三好氏远端肌肉无力症,这种罕见病让她四肢肌肉萎缩,行动不便。在担任立法委员期间,杨玉欣成功推动了《病人自主权利法》成功立法。

“王志安完全没有意识到,在民主社会里,任何人都有参政的权力,更何况是一位这么优秀的身障律师。”周富美说。

在王志安的言行发酵之后,台湾许多网民自发贴出了陈俊翰的人生履历,这位拥有台大法律系和会计系双学位、南加州大学法学硕士学位和密歇根大学法律博士学位原本已经在美国拿到了律师职业资格,但为了推动台湾对弱势群体的关怀,他选择回到台湾,这其中有巨大的代价,他作为罕见病患者的药物在美国健保体系里是免费的,但在台湾,他可能会面临药物自费甚至无药可用的情况。


中国离散媒体和台湾的焦虑


王志安的许多言论都显示出他对结构问题的忽视,这些言论也招致了不少反驳。例如他说台湾民主是劣质民主,投票率过高,却忽视了“高投票率背后台湾社会的生存焦虑”。

他在节目上反复批评台湾民主过于浪费钱,举的例证是他对日本社会的观察,“议员拿着大喇叭在地铁口拉票”。但一位台湾资深音乐人表示,王志安不了解台日选举的结构性差异,没有意识到,日本人的政治冷感让日本这么多年都没有像样的反对党。

一位要求匿名的大陆媒体人推测,这也许和他常年在央视做记者的背景有关系,“中国的这些体制内记者,并没有触及结构性问题的自觉与机会,其对社会的批评监督通常不能超过一定行政层级”。

王志安曾在中央电视台担任多年的新闻评论员和调查记者,他在2015年离开央视,后加入市场化媒体《新京报》,主持一档叫《局面》的新闻访谈节目,2019年前后,王志安被全网封杀。次年,他去往日本。

2019年6月,王志安的媒体账号在中国大陆遭全网封禁

“他的问题是天朝评论员的知识体系、逻辑以及迷之自信”,李思磐在新浪微博指出,“王志安的台湾报道不太专业,可以看出来他对台湾选举政治的历史脉络知之甚少,他的台湾选举报道相当肤浅,跟一般海外生活博主差不多”。

“但他确实是一个好的提问者,给他赴台报道的自由是有助于大陆人了解台湾的”,李思磐同时评论道。

陆委会在去年12月的一次记者会上提到,没有接到任何大陆观选团的申请,这是过往从未有过的现象。《歪脑》报道中提到,香港的新闻院校学习去台湾报道大选是历年的传统,但今年香港媒体人闾丘露薇称,去的只有香港中文大学和浸会大学的学生,同时闾丘露薇观察到,也许是受到国安法的影响,今年去往台湾的香港媒体也变少了。

自从2019年7月,中国大陆文旅部宣布暂停47个城市大陆居民赴台个人游试点,切断了中国大陆居民自由赴台的渠道,此后新冠疫情爆发,台湾也实施了入境管制措施。

直到去年7月,台湾移民署开放了居住在海外的大陆人士赴台观光的申请渠道,让工作和生活在大陆之外的陆客得以去到台湾观光旅游。旅居在日本的王志安就是在这样的背景和时代缝隙下来到台湾,成为华文世界里为数不多的直播大选的窗口。

去年十月,该政策刚刚开放的时候,王志安也曾以同样的理由赴台,并上了《百灵果》节目发表观点。但那一次,并没有人指出这样是违反了观光许可的规定。

李志德告诉“WOMEN我们”,王志安此次被罚,确实有“政府用法律平息社会矛盾”的嫌疑,但“依法论法,也只好罚。”

但在法律法规之外,李志德也指出了行政处罚背后的漏洞,“王志安是以观光签钻漏洞进来,但以观光签进来,实则采访的自媒体人和独立媒体何止王志安一个”。李志德在选前曾受托帮两位中国大陆媒体人同行申请采访签证,但发现在疫情前可申请的“专业交流”渠道目前暂停使用,而陆委会和移民署都没有处理海外独立记者申请签证的渠道。

作为常年关注中国问题的媒体人,从台湾国家形象和传播策略的角度,他指出,原本台湾政府可以“团结”像王志安这样的海外中文媒体人。

在复杂的地缘政治背景和生存焦虑下,外交和安全被视为台湾社会最重要的议题之一,刚刚当选民进党副总统的萧美琴前阵子在台湾大学的演讲上用非常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了台湾目前在对外安全上的处境和应对措施,她把世界比做一个社区,当你的邻居动不动就恐吓你的时候,台湾能做的是“敦亲睦邻,请大家都来帮忙支持你”。在选举造势场合,民进党也常用“让世界因为民主台湾更美好”这样的论调来鼓励选民,相信民主的路线。

“习近平第三任前后,大量的中国媒体记者流亡在海外,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年轻、自由派、亲台和认同西方式民主的,而且更重要的,这批人对华人社群有巨大的影响力”,李志德说。

他试着想象另一种可能,王志安这样的人来台湾,不管他的报道质量和个人评论水准如何,将台湾民主画面传播出去的这个过程像是种一颗种子,无论能不能立即收到成果,但种子种下去了,有一天也许会收获一些东西。

李志德也担心,这个管道如果不开放,规定就容易变成被利用武器,“例如你今天不喜欢哪个记者在台湾大选期间的报道,你就可以去检举他”,他认为,“台湾要为这些友善的、真诚的、愿意把台湾的民主选举报道出去的人提供机会,不能把它们推到刀锋边缘。”


“就是因为不懂,跟他谈,很有用”


王志安的台湾大选之旅,在客观上扮演了一个桥梁角色,促进两岸普通人互相了解,听到彼此的声音。在他的YouTube频道上,他一个人跑遍了台湾三个主要政党的竞选总部和造势晚会,受限于晚会的时长、人流量的拥挤和交通管制,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李志德说,如果按照传统媒体的操作思路,大概会派三组记者去三个造势晚会的现场,但王志安一个人完成了这件事。

以选前造势晚会为例,王志安每天都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直播,他团队的镜头记录了王志安从准备工作到采访到全过程,这其中包括台湾如何安检、党派的志工如何对待媒体(自媒体),还有很多针对出租车司机、志工、选民、甚至是总统候选人家人的采访。批评、感受和直接的呈现都有。

王志安在其YouTube频道发布台湾大选相关报道,图为王采访台北出租车司机

一位不愿具名的中国大陆媒体人也评论道:“王做过多年记者,有基本的新闻敏感度,他自己又经营YouTube频道,通过拍摄一些现场视频,传递台湾大选的情况。因为他的目标群体是简体中文圈人士,对尤其是生活在大陆,没有选举经验的人来说,还是新鲜的,有信息量的,他采访一些现场的民众,把这些声音不加审查地传送出来,这起到媒体传递信息、增进不同体制、地域人群彼此了解的作用。”

李思磐认为,他“至少中立均衡非党派化地报道了三党的竞选活动,也敏锐地抓住了它们的区别。”“至少他的报道是符合记者标准的”,她在社交平台说,“他让更多人看到,多元的民主生态里,都有一些什么样的观点。”

其中一些问题并非那么受欢迎,但那确实是在两岸交流长期真空的背景下,中国大陆人很关心的问题,某一天,王志安问:“你们会认同自己是中国人吗?”在他的周围,台湾人反驳的声音此起彼伏,“怎么会是中国人哦?”“我们是台湾人啊!”一位男性年长者试图拿出新台币:“我们用的都不是同一种货币!”——但也仅仅是这样的交流,没有争吵,要特别提到这一点是因为,在中国的舆论场,这样的问题,除了被定性为“台独”,没有任何被公开提起讨论的可能性。

王志安也给台湾人带去了一些对中国的理解和想象。

在台湾观选期间,王志安应邀上了另外一档访谈节目,主持人范琪斐提到,他和王志安此前在一个饭局上相遇,聊到大陆和台湾都有的低生育率问题,王志安直言,“中国能解决这个问题,强迫生就行。”范琪斐表示,自己作为一个在民主国家生活人,从来没有想过还有“强迫生”的可能性。这其实也许有夸张的成分,但范琪斐想到,“自己过去对中共太不了解,所以对中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也缺乏想象”。

在访谈中,范琪斐和王志安谈到中国专制制度下有没有纠错机制,王志安给出了自己的个人观察,他提到武汉封城和解封的例子,都是和习近平关系好的技术官僚打电话给他促成的,他认为这是人治国家下特殊的纠错机制,“虽然很依赖运气,但你不能说它没有”,王志安下结论道。

这种秘辛式的讲述并不能作为权威来看待,但那是一种来自中国内部的真实观察和生活经验。范琪斐后来在自己的Facebook上发文形容这次对谈的感受,她说,和海外很多中国人谈民主,就像在谈棒球,在王志安的眼里,棒球就是一垒二垒这样打出去,但作为台湾的国球,台湾人眼里的棒球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这些谈话间的不理解和试探,是两岸社会巨大的差异。范琪斐说:“王志安不懂台湾,我也不懂中国吧。就是因为不懂,跟他谈,很有用。他帮助我了解中国,也希望有一天帮助王志安了解台湾”。

李志德分析了这背后的历史脉络,在漫长的历史中,与中国大陆有关的叙事被简化为“统一”和“被统一”,而在早些年,这种论调又掌握在国民党手中。民进党上台之后,由于“不想改变也不想被改变”的社会心态,中国一直没有作为一个问题被直面。在台湾知识分子认识世界的过程中,中国也不在知识版图里。李志德认为,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大陆还不能对台湾造成影响的时候,这种做法也许没有什么问题。但今天,中国作为一个问题存在在这里,和台湾人的生存焦虑息息相关。

王志安在《贺珑夜夜秀》上歧视模仿的片段已经被删除了,但回头去看那期节目,王志安是以一种非常坦诚的、贴近脱口秀的面貌出现的,他走上台捏着嗓子模仿柯文哲的支持者跟关注打招呼:“台湾的小草们,大家好啊!”

王志安在这档喜剧节目里有真情流露的部分,他自称流亡媒体人,从自己的名字和社交账号在中国被全网封禁,他两年多没有回去过中国,也知道今后也没有机会再回去。作为一个异乡人和流亡者,他说他在台湾找到了久违的故乡感,听到中文的时刻,吃到了潼关肉夹馍的时刻,这些都是无法在其他国家拥有的体验。

大陆学生赴台就学开始于2011年,大陆居民赴台自由行也始于2011年,起先只有北京、上海、厦门三个城市在开放名单内,一直到2015年,第五批试点开放,赴台自由行的城市被增加到47个。 然而,在蔡英文2016年当选之后,两岸关系不断恶化,两岸交流也陷入僵局。在2019年7月,中国大陆突然宣布暂停向大陆居民发放赴台湾自由行签注,而台湾也在2020年疫情之初暂停大陆籍游客赴台旅游,至今台湾仅在2023年8月开始放宽在第三地居住的陆籍游客赴台旅游。之后大陆教育部港澳台办决定暂停2020年大陆各地各学历层级毕业生赴台升读工作;2023年,在台就读大陆大学生基本毕业“清零”。用何欣洁的话说,台湾人在不出境的情况下,“可以看到活的中国人”,和中国大陆人触摸到到真实的台湾社会,这些都只有短短十余年的历史。

高墙一直在,由于台湾问题在中国的敏感性,王志安走上台湾的节目去谈中国问题,并非没有代价。只是很可惜,在两岸的普通人之间,他也许不是一个好的交流对象,他的自信,很可能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撕裂。

然而,记者在台采访过程中,能处处感觉到这种对沟通的饥渴。在两岸交流停顿,也几乎因为民进党的再次当选,必然要继续停顿下去的关口,不少知识分子和公民社会成员认为到中国旅行会有风险,但同时,她们希望了解中国,并了解中国人眼中的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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