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回答的問卷：2019年意味著什麼？

2019 年 12 月 31 日

小時候愛寫畢業手冊，愛在同學錄上寫些故作深沉的句子，愛玩真心話大冒險，愛用一些drama的回答博得滿堂驚呼，也愛寫普魯斯特問卷，愛看別人的答案，仿佛文字的魔力可以讓平淡的人生意味深長起來，希望時間啊，流動得快一點，因為滄桑很酷，可以讓人長出一張有故事的臉。

現在不那麼愛了。儘管因為工作仍然需要製造金句……但遇到一些直擊靈魂的問題，可能會輕輕避過，顧左右言他。而且這時候我才明白，原來「天涼好個秋」的意思，並不是逃避面對自我，或想選個舒服的姿勢滑過生命裡的難堪，而常常是用情太深，又深知一切表達都是誤解，便惜字如金。

但自己挖的坑還是要咬著牙填啊…… Matters的2019年度問卷，看了好些站上朋友們的回答，感慨萬千。作為參與寫問卷的人之一，硬著頭皮回答：

2019年只剩下不到十天，分享一件在年初想不到今年會發生的一件事？這件事對你個人生活帶來什麼樣的改變？

意想不到的告別太多了，從一個人到一座城到一個時代。作為一個廣義的寫作者，這些年來，因為立足香港，才獲得了一個「位置」，可以看見、觀察、記錄華文世界，甚至可以背靠這大時代的風陵渡口，去努力生出幾個小世界，接住一些在風浪裡可能過於迂腐或者天真的情感、想法和人。我當然知道，這風陵渡口的安定來自二十世紀的時空紅利，並非理所當然，因此享受了紅利的人，要把紅利再讓渡出去，所作所為不辜負，也需要盡力去守護。但的確沒想到，一切可以陷落得這麼快。儘管，你依然看到香港強大的公民社會根基，令她在最暴烈的時刻都守住尊嚴。儘管，價值對抗在政治的刻意忽視中發展殘酷的近身肉搏時，你依然看到這城市從沒有出現過的「相信」，相信人而不是權力，相信人而不是階級，你看到浮城落地之後，人與人的共同體在新生。儘管，儘管……但你知道，風陵渡口的位置，一去不復返了。對香港而言，這未必是壞事。但對20世紀以來分合內亂的「中國」——作為一個歷史過程、而不是某一個政權的「中國」來說——我感到難過極了。它必定讓「看見」更加不可能，讓溝通更加無力，讓弱者與弱者之間彼此仇視，讓和平更加艱難。對個人生活來說，若選擇讓自己置身於這樣的拉扯之間，不上岸，那我也得學著，在我的風陵渡口，我的九又四分之三月台消失之後，怎樣在風浪中站穩一些，創造，不退縮。

說一件在2019年讓你覺得最無能為力的事。你有沒有試圖改變它？如果改變不了，你是如何與它相處？

挺多的，2019年最大的功課，就是在學習在無法掌控結果的時候，依然全情投入，相信自己，以行動定義自己。不是為了「改變」什麼，而是要確知在每一個小小的「行動」裏，你是自由的，世界是開闊的，不論結局如何，你做了自己能做的。寫作如是，Matters的實驗如是，還有很多事都如是。「不算、不數……滿懷信心地立在春日的暴風雨中，也不擔心後邊沒有夏天來到。」里爾克的詩，以前就喜歡抄，但真的處在「暴風雨中」，而不知道「後面夏天還會不會來」時，要「不算、不數，像樹木似的成熟」真是太難了。

在2019年，獲得了什麼讓你最有力量感？

在一度覺得自己已步入「不惑」的狀態裡，踩入新的巨大困惑，在困惑中感受到自己過去的無知、不完整、盲目、割裂，並在痛苦中重新聽見成長的聲音，真的很有力量感。

描述今年遇到的一個让你想起就感到温暖的人？

恩，是一個在痛苦中照見彼此的人，謝謝TA，不描述了。

有沒有什麼時刻讓你意識到時間消逝，你會不會對此感到慌張？

我跟時間的關係一向還行，君子之交淡如水。

2019又被稱為「割席年」，在这一年，與朋友、親人、愛人保持親密，对你来说，是更容易还是更困难了？

親密這件事，隨緣就好。我一直信奉要在值得的人和事身上花時間，感謝時代幫我做了篩選。

相比一年前，你與身体的關係發生了什麼變化？你有更喜歡現在自己的身體嗎？

這是2019年的最大收穫之一，我開始覺察、認可並且喜歡自己的身體。（而且我瘦了！）

你喜愛你現在所在的城市嗎？你會如何描述你和她的關係？

我住在香港13年。其實有很多個香港，我跟其中的一個成了靈魂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