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莉》 :從台中到巴黎,演繹亞洲女性的出走日記 ——訪導演練建宏、演員劉品言

虛詞無形@香港文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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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愛你自己喜歡的人,那是最幸福的,所以我希望它不是個結局,而是一種期待,可以更深刻地影響每一個人。」

(原文刊載於虛詞・無形)

文|曾繼賢

現代的愛情故事由網絡主宰,任誰要說永遠已經很傻,尤其在交友軟件的世界裡,交心彷彿就是第一大忌。奈何,說些埕埕塔塔的話,總有人落疊,網絡情騙全球化之下,受騙的又豈止香港少婦,生於台中的養雞農婦也深受其害,隻身勇闖巴黎只盼與情郎相見,卻在出走之中找到自我。台灣導演練建宏的首部劇情長片《莎莉》正是講述這個故事,由著名演員劉品言擔綱演出,電影先後在釜山影展、金馬影展首映大受好評,也在台北電影節共獲五項提名,並獲最佳配樂,近日來到亞洲電影大獎學院舉辦的「亞洲電影巡迴放映」,為香港觀眾帶來農村與浪漫之都的網絡情緣。

驀然回首已是影中人

《莎莉》本是2019年台北金馬創投的作品,當時斬獲百萬首獎、滿滿額創意獎及鏡文學劇本獎,首次創下由同一企劃案拿下三項現金獎的紀錄。由創作到上映已有六年,當初導演練建宏在2022年初留意到劉品言在《華燈初上》的亮眼演出,便邀約她洽談。他形容劉品言的同理心很強,「當她看故事大綱的時候,已經蠻了解角色的心理狀態,她也分享很多對這個角色的不同觀察。」於是練建宏跳過試鏡的階段,就直接邀請她加入《莎莉》的劇組。

然而,最初林惠君的形象並非圓滿,而是後來劉品言與導演共同構築起來,也讓她得以與林惠君長時間相處。劉品言出道多年,此次迎來首部大女主戲,在我面前的她曾在巴黎留學四年,說得一口流利法語,舉手投足總是有種法式優雅,但要融入東勢淳樸的農場生活,練台語、曬酸菜、學養雞,甚至首次與法國人演對手戲,會否難以與角色保持距離感?她直言:「前幾天有點confused,會害怕聽得懂旁邊法國工作人員的話,後來還是拉得回來,始終慧君的狀態跟我本人太不一樣了。」

劉品言與林惠君,說是天淵之別,卻曾面對同樣的尷尬,而這種尷尬是因社會規範而來的——「不管是怎樣的生長環境,亞洲女性大概到了三十幾歲的時候,都會有很多共同的隱憂,譬如說單身好嗎,真的要結婚嗎,現階段我是甚麼模樣,我一輩子是不是可以一個人過。」在電影中,林惠君的姑姑一直提醒她小心嫁不出去,又面對愛玩交友軟件的侄女的調侃,連弟弟也快要與未婚妻共偕連理。劉品言以往在媒體訪問時也受過不少詰問,她最初認為要努力融入角色,成為林惠君,「但《莎莉》上映的時候我才發現,我並非融入她,是《莎莉》在這兩個小時以內,濃縮了很多我自身的成長經歷,而成為一段成長史,展現一個女性的轉變。」

巴黎的浪漫濾鏡

林惠君能在三十多歲出走巴黎,實在有賴劉品言早在十九歲就卸下明星光環,勇闖巴黎留學追尋時尚夢。練建宏回憶從2018年就開始寫劇本,又趁著疫情時間反覆修訂,「既然宇宙要我等待,說不定我應該在這兩年間好好重新檢視劇本,也令我有機會認識品言。」他形容巴黎這一趟是「宇宙的安排」,最初劇組擬定網絡騙子是英國人,林惠君自然就會走到倫敦。後來導演發現台灣人第一次跟旅遊團出國,幾乎都是去巴黎買八折精品,在留學生劉品言的力薦之下,法國之行更是勢在必行。劇組在巴黎拍攝只用了六天時間,練建宏說:「要不是品言在現場跟法國演員溝通,幫助我們融入當地工作模式,我們可能會多花兩三倍時間。」

巴黎總是被貼上「浪漫」的文化標籤,碰巧在近日上映的《我談的那場戀愛》裡,詐騙集團也是選用法國人的形象來行騙,劉品言聽後笑說:「大家對巴黎的想像都過於浪漫了!當年我媽也因為覺得法文很浪漫,所以叫我去法國讀書,但其實有很多很辛苦的層面。」每年都會花時間回法國見好友的她,特別高興可以在《莎莉》中將法語「學以致用」,甚至讓媽媽擔任臨時演員,留下不少美她回憶。

身體與愛慾 從出走中成為更好的自己

回顧林惠君的故事起點,交友軟件上法國騙子的一句「mon poussin」尤為關鍵,這個上一輩法國男性對愛人的䁥稱(直譯為小雞,也對應電影英文名「Salli」)扣連著林惠君的生活背景,讓她陷入愛河,而這種扣連也有賴劉品言的功勞。在後來的出走,林惠君看見了充滿愛慾的畫作,發現受騙當日與陌生法國男子有過一夜情,這些經驗都讓她逐漸破除農村的民間迷信和傳統觀念,體驗到身體慾望的存在。

關於女性的身體探索,近年就有大熱電影《可憐的東西》,其檔期正是在《莎莉》拍攝期間,劉品言有點可惜地說:「當時我很難大聲說出,其實我們女性的成長應該跟身體、情緒、靈魂有關。但經過《芭比》和《可憐的東西》之後,亞洲人再看《莎莉》的時候就會聯想到『原來我們可以探索這個問題』。」

有趣的是,在巴黎與室友們同樂的晚上,有一對同志室友,而當晚一位女室友也親上了林惠君,在我看來彷彿是打開了惠君的不同可能性。練建宏解釋沒有刻意置入同志元素,反而是種對台灣傳統文化的探索,不管是對慾望和身體的想像,男或女,對感情的多元可能。他再補充:「說不定這群法國人本來在身體和性別的界線上就是存在很多種可能,而且我們只能用那場派對嘗試捕捉整個法國的風氣,但肯定的是慧君在鏡頭之外一定體驗到更多。在派對裡,她會發現其實可以偶爾放縱、理解、認識,偶爾打開自己的心房。室友們將慧君包容在他們的懷抱裡,就如一種文化上的衝擊,對慧君來說也是一個新的體驗。」

眾多台灣觀眾看完《莎莉》後,都說電影很明確帶出「勇敢追愛」的訊息,但劉品言表示不止於此,練建宏也認同:「它其實是講述一個人的成長,那種成長是直到《莎莉》拍完以後,一直回饋到我自己身上。在故事的結局,惠君只是勇敢去做了一件事,追愛與否已經不是她最終的人生答案了,而是她成為更好的自己,這也只能由自己去肯定。」作為劇本的創作者,練建宏並非要林惠君過怎樣的人生,而是令他理解到很多事情是可以選擇的,「做你自己喜歡做的事,愛你自己喜歡的人,那是最幸福的,所以我希望它不是個結局,而是一種期待,可以更深刻地影響每一個人。」

當你孤單的時候,請想起莎莉

談到最後,發現從偶像團體「Sweety」至今,劉品言的笑容照舊和煦,但神態多了一份強悍,她感謝在這人生階段遇到《莎莉》,令她足夠成熟去飾演林惠君。她也形容《莎莉》是一部「看完之後不會感到孤單的電影」。演完《莎莉》之後,她也認真思考「我的感情一定要有所終嗎?還是我可以有所選擇,成為自己導演所說的『最好的樣子』,而那個『好』是由我定義。」

練建宏則表示準備《莎莉》六年,它已是「生命中的一塊肉」,希望觀眾覺得孤單的時候可以從《莎莉》感到溫暖,明白到「沒關係,莎莉可以陪你。」盞鬼的是,練建宏近來在Instagram和Facebook收到好幾個詐騙訊息,作為新銳導演當然趁機推廣,傳《莎莉》的預告片給對方,結果一試便知龍與鳳,屢試不爽——只是慨嘆舊時的交友部落格已成時代的眼淚。

場地提供:香港朗廷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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