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4：母親是隻鬼

除非有小鬼信仰，不然對於鬼的形容，應該屬於在當下互動中無法忍受的對象。無法忍受，可能來自於該隻鬼的表現超乎自我預期，以至於無法產生適當的反應，生成良好的互動。但我必須為自己試圖辯駁，必須再次寫出超乎想像的分享，因此我最掛念的鬼，恐怕是我的母親。

母親懷胎十月將我生下，又花費自己大半的人生撫育我。這樣含辛茹苦地拉拔我們長大，仍然因為相處的時間過長，在人生的某些時段與她摩擦衝突不斷。我的母親是典型的女性，會道人八卦，但不到毀人隱私。這幾年在家中的時光，我覺得她最像鬼的部分在於，每次遇到一生活事件時，她都能講出我想要表現卻不敢表現的反應，讓我覺得她鬼氣十足。例如，對於上班的為人處事，她總是會很直接地說明，千萬不要得罪老闆，就是要以老闆為天，凡事要順著老闆的毛摸，千萬不要自找麻煩試圖違逆老闆。這是我在這幾年不斷自我檢討的人生中，最想要改變過去的一件事。其實，完全以他人唯命是從，放棄所謂的獨立思考時，其實活起來挺輕鬆愉快的。因為你並沒有所謂的自我意識，所以不用對自己執行的事務有任何的歉意。而且，由於以老闆為天，只有一種標準，只要循著這套標準前行，你有所依循，不容易無所適從。

我以兩套標準衡量自我，導致自己精神錯亂，無所適從，但又必須時時維持這樣的雙標，因此每當我母親直白地說出以老闆為尊的話語，我都必須認為她在鬼話連篇，我在不知收斂脾氣的頭幾年，對於母親的鬼話是會感到憤怒難耐，甚至會想要怒視相向，反唇相譏，但這幾年在不斷地自我檢討中，我漸漸認同她的鬼話，甚至很羨慕她能如此通透的看輕辦公室生態的本質，在其中優游自在，游刃有餘。我很愛我的母親，但我母親也是一隻鬼，讓我看到自己內心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