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 第四天 那个盛夏

这个题目，我反复看了几遍，心想，这又是在挖过去的事了。这几天我已经写了不少。该写谁呢？

试试看吧。

小学初中时期，我家楼下开了一家书店，叫“银手杖”。店主是一个美丽的姑娘，长发，尖俏的下巴，一双漂亮的眼睛。她的眼神中永远带着明亮的光，笑容总是十分灿烂。唯双腿似乎有问题，总是坐在轮椅上。她的女伴，也许是照顾她的人，也许是同学，身量略高，单眼皮，没有店主好看，但温和友善。她们俩总是同时出现在店里。

书店很小，但摆满了有趣的书，还挂着大幅日历。有一幅日历是好莱坞美人的巨型黑白照。早年的好莱坞美人都有独特的气质，像《出水芙蓉》里的女主角，美貌，又气质出众。我总喜欢在这家小书店流连，乱翻看书，很少买。店主从来不介意，总是用笑容欢迎我。有一次，我一手拿着一支冰棍，一手翻看一本小说，冰水滴到了书上。我跟她道歉，她说没关系，下次注意好了。那本1块多。后来我回家拿了钱，把打湿的书买下来。书很薄，名《散发》，是一部短篇小说集。当时我也没注意作者的名字。很久以后，知道了师太大名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就结识师太了。师太早期的书，也散发着独特的气质。那本短篇集中有一篇《黄石谷》，故事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主人公圆圆，如果放在现实世界里，可能就是店主那个样子，一双澄澈的眼睛，不染尘埃——店主有种独特的气质，洋气又爽朗，像是见过世面的人，不像我们小城出产的人物。

有时，店里会来一个年轻男子。高大帅气四个字，用在他身上绝不夸张。他有双极大的眼睛，高鼻梁，浅棕色皮肤。他时常穿着一件浅咖色的西装，一双大长腿，坐在那里有种金刀大马的气势。他的气质，也不像我们小城出产的人物。

年轻男子很爱高谈阔论。他和店主聊着天大笑时，店主的女伴在一旁温和地笑着。幼时的我，很恶俗地在心里构思了一个三角恋故事，故事主角自然是他们，大概受了师太的影响。

后来，不知怎么，我和他们算是认识了。有时他们几个人在店里聊天，我在旁边揣着一颗八卦的心，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翻书。

初中毕业前后，那家小店忽然换了店主，店名和装潢也换了，全无从前的痕迹。

某个暑假的下午，我很无聊地走在街上。街上很静，大概因为天热，没有行人。我一边走着，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伤情歌曲。突然，有人在背后叫我。回头，发现是许久不见的长腿帅哥。他骑着自行车，长腿拖在地上，跟我聊了几句。因为许久不见，也因为从来没有真正认识，没什么共同话题。他很快就走了，从此消失在人海。

门口的书店换了主人，我仍然时常去。但那家小店再没有从前的气质了。时常碰上一些不错的书。曾在那里买了本《泰戈尔诗集》，然而，惭愧地很，时至今日，竟然仍然没有 读过，只是摸过书皮。曾在店里翻过一点左拉的书，翻过一点莫言的书，仅限翻一翻。也许我欣赏能力不够，这些书只是翻翻。

但真正吸引我的书，立时就会看完。

高一某个中午，我负责打扫卫生——那时的校长极爱干净，我们一天打扫三次卫生，早上中午下午各一次。那天中午，扫完了地，突然在某张桌子上看到了一本《胭脂扣》。当时我不知李碧华大名，只是顺手一翻，书中第一行字就吸引了我。我就站在那里，一口气读完了那个故事。读完后，匆匆赶回家，发现父母还在等我吃午饭。他们等了又等，不见我回家，饭菜都凉了。

《胭脂扣》倒是真正的鬼故事了。李碧华绮丽独特的文笔，令我惊叹，多年后仍念念不忘。

写着写着，就写到了鬼故事。

上了大学，我读了几本李碧华。《霸王别姬》的开头，令人惊艳，又让人忍俊不禁。作家的才气至此，学不来。

大学里，不记得是如何先知道了林燕妮的名字。名字本身就有一丝旖旎的气息，又在某篇文章中看到有人描述她：新闻部突然来了一位女士，这样的娇嗲（可能出自师太之笔，她们曾经同事过），我想，这如何做新闻……看到这样的描述，我就很好奇这位美女是何等模样。但是，当年网络还未普及，无从找到她的照片。当时，有人来摆摊卖打折书，书摊上看到林燕妮的一本随笔集，立刻买下来。她的文字也带着旖旎的气息。后来，有了网络，终于在网上一睹芳容。又后来，知道了她曾与某位大才子有段苦恋。两人都有才，一题两写，出了本书《人海同游》，——两人写同一题目。随着恋情结束，这本书也绝版。如此浪漫，如此诗意。

银手杖的店主姑娘，永远温和的姐姐，长腿帅哥，人海里相遇，幸会幸会。你们让我的某个暑假多了很多乐趣和味道。

师太，李碧华，林燕妮，在人生的一零年代二十年代，有幸读到你们的文字。幸会幸会。你们是我年少记忆里的光。不只因为美好的文字，也因为你们的促狭、才气、骄傲、玩世不㳟。

PS：这篇文章，我想给它配一首《越过山丘》。“那个你深爱的小妞，嫁了隔壁的王某”，是我挺喜欢的一句歌词，原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