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さとみ真的不夠高嶺之花嗎?

梓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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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原さとみ(石原里美/石原聰美)主演的新劇《高嶺之花》,與其一月份主演的《Unnatural/非正常死亡》的命運截然不同,收視率與評價皆陷入低谷。儘管坊間流傳此劇最大的敗筆在於與石原搭檔出演的男主角峯田和伸與石原太不般配,劇情卻又是“女追男”的“逆轉戀愛”的方式展開,以至於一眾圍繞在石原身邊的顏粉與“老婆粉”都在忿忿不平之下怒而棄劇。

另一方面,石原在劇中飾演的月島もも(月島桃)的形象,對大多數觀眾而言,也很難符合自身對劇名“高嶺之花”的映像和對月島“傳統花道世家大小姐”的角色設定。在觀眾的心目中,身為“高嶺之花”的石原,應該意味著一個高高在上,由內而外地浸染了日本傳統花道文化的貴族小姐,但劇中的月島桃,顛覆了觀眾對“高嶺之花”的想像——不停騷擾婚前出軌的前夫,為了追求“野獸”一樣的男主不惜屈身於夜總會假扮陪酒女,甚至主動將男主“推倒”等等⋯⋯

同樣地,月島家亦並非一個觀眾心目中的“正派世家”。月島桃的父親,花道月島流的家元為了讓月島桃成為一個“真正的藝術家”,設計讓桃的閨蜜勾引她的未婚夫,這才有了未婚夫的“婚前出軌”。而造成女兒情傷之後,身為父親的家元甚至鼓勵女兒去隨意勾搭男人,並以此療傷。此外,月島桃本人,是家元前妻與司機所生之女,而家元的現任妻子和小女兒也與新派花道經紀人糾纏不清。月島桃和月島家如此這般的行為,很難符合觀眾對傳統世家和世家小姐的想像,對觀眾而言,“高嶺之花”的人設完全崩塌,石原無非是在重演如《失戀巧克力職人》中的紗里繪那樣的浪蕩“渣女”,因此棄劇也十分正常。

雖然該劇無論在劇情上還是人物設定上存在著許多問題,且觀眾反映平平。但作為一個石原粉,筆者不得不為石原劇中“大小姐”的人設“崩塌”進行一次“平反”的嘗試。觀眾們對石原出演這種傳統世家小姐的期待固然很高,但無論是對“高嶺之花”這個詞本身的理解,還是對“花道世家”的想像,都與日本的歷史和現實存在著一定的偏差。劇中的月島桃,雖然舉止過於輕浮,但仍不失“高嶺之花”本身的設定,而月島家在家元主導下僅管各種關係混亂不堪,但也仍然是日本傳統美學所能夠接納和包容的。無論是月島桃本人還是月島家族,在這樣的劇情和人物設定上,實際上並沒有違反“傳統花道世家”的設定,只是電視劇的呈現,拉大了日本傳統文化本體,與現代人對日本傳統文化的想像的差距,讓人們不能接受肩負承襲傳統文化的世家,亦有著普通人的情感掙扎。

「高嶺の花」(高嶺之花)一詞,雖然有“高不可攀”的含義,但「高嶺の花」這樣的“高不可攀”,更多傾向於一種現實的,客觀的狀態,而非一種主觀精神上的“雅”“俗”之別。根據《大辭林》的定義,「高嶺の花」指:「見えてはいるが手の届かないもの。とうてい自分のものにはできないもの」(看得見卻無法接觸到的事物,無論如何都無法獲得的事物)。換句話說,「高嶺の花」並沒有要求“精神上的形而上”,身分、財產、容貌,能力等客觀上存在的讓人難以企及的差距,都可以被形容為「高嶺の花」。如:「博士になるなんて、私には高嶺の花のようだ。」(成為博士什麼的,對我而言高不可攀。)、「所詮彼女は高嶺の花です」(歸根結底,她高不可攀)。

也就是說,高嶺之花的女主不一定要自始自終高高在上,莊嚴澄淨,她身為富家小姐的身分,對於相貌醜陋的自行車修理店長的男主而言,就已然是“高嶺之花”了。而無論是假扮陪酒女也好,主動“推倒”男主也罷,在這樣的語境下也就顯得更為合理了——身分過於優越的女主,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讓男主不會因為女主高不可攀的身分地位而畏葸不前,敢於承認自己對女主的感情;而並不是女主舉止粗魯,失去了一朵“高嶺之花”應有的品質。

而月島家混亂的情感關係,實際上亦與日本傳統的情愛觀念相得益彰。且不說代表日本傳統文學精髓的《源氏物語》中光源氏複雜糾葛的情愛關係,就近代的文藝作品而言,這種看似“混亂”的情慾撕扯,本就司空見慣。情慾於日本的美學世界而言,本就不是一個應該被“譴責”的事物,相反,無論是純粹官能上的慾望追求,還是對極致的美與愛的欣賞與渴慕,哪怕觸犯倫理禁忌和社會道德,卻仍然在日本美學體系上備受推崇。

其實,對日本文學有興趣的觀眾,從《高嶺之花》這部劇中月島家族複雜的情感和倫理關係中,能夠看出以往包括小說和電視劇在內的日本文藝作品的影子。包括前幾年大獲讚揚的《晝顏》和《賢者之愛》等劇,其實都是在對日本美學中這種禁忌的極致愛慾的探討,而無論是編劇還是導演,絕不會站在一種道德的價值判斷上去抨擊或者譴責這種對愛慾無論官能上還是精神上的追求,更多地只是拋出一個開放性的問題,讓讀者或者觀眾自己去理解自己心目中的愛與慾。

從這個角度看,本劇最大的缺陷,其實並不是男主人公的相貌,或是女主人公人設的崩塌,而是無論編劇還是導演都沒有從美學的角度上建構並呈現月島家族複雜的情感糾葛與人物關係,反而是以獵奇的姿態,嘲弄著月島家的混亂,並以此來反襯女主人公月島桃無論是對男主人公還是對此前出軌的未婚夫愛情的“堅貞”。一方面,自由的、官能的愛慾美學並未得到任何的表達,另一方面,獵奇視角下月島家族的“人倫悖常”,只會強調女主人公月島桃“教養不足”的“失格”,使觀眾愈發不能認同“高嶺之花”的劇情和人物設定,加深對“高嶺之花”和石原所擔當的女主人公的誤解。

從一種政治不大正確的角度來看,其實本劇完全可以將家元設計成一個對極致美學有著忘我追求的花道家,而森羅萬象,皆是其可以俯拾用以修裁的花枝,而複雜的情感倫理關係,則是家元呈現於人間的另一種“花道”,是家元對人間的基於花藝的一種獨到解讀。但事實上,本劇中的家元,卻被設計成了一個既想控制一切,卻又對一切失控的無能者,最終,只能在臨終前向女兒告白自己的心跡,以獲得女兒的寬恕,顯得平庸而無奇,體現不出一個花道家對美與慾的真正理解。人設和劇情設計的“崩塌”,並不在於石原不夠“高嶺之花”,而是編劇和導演未能免俗,難以真正理解日本傳統美學中“情慾”的真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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