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成為女巫，攻擊了一個平方資助活動

對於綠藥丸網絡（Greenpill Network）而言，什麼是有意義的在地篇章（Local Chapter）？
這一次我們試著成為女巫，並討論女巫的意義。

在這篇文章中，我會著重討論為何我們女巫攻擊與自己有關的資助計畫（Grant），用行動來證實平方資助（Quadratic Funding，簡稱QF，從這篇文章開始，我會將QF翻譯為「平方資助」，而非過去較常聽到的平方募資 ）。先講結論，我認為綠藥丸網絡（Greenpill Network）的「在地社群」（或在地篇章），並不容易發展為成熟永續的非營利行動社群，而是適合成為平方資助工具的壓力測試者。以下我會一步步分享故事，與分析原因。

脈絡介紹

首先台灣的 FAB DAO 是以非營利 web3 行動為主的社群，與台灣公民科技社群 g0v 下的專案 da0 互動密切，成員有所重複，也很常一起辦活動。FAB DAO 作為綠藥丸網絡一員，有一個分支專案名為綠沙發（Green Sofa），也可以稱為綠藥丸台灣篇章（Greenpill Taiwan），常駐成員約有五人。綠藥丸網絡由 Kevin Owocki 發起，目標在世界各地發展數位社群，並提倡永續 web3 行動，該網絡除了已經有數十個在地社群，還有出版品與穩定更新的 Podcast。

在今年 11 月，我們利用為期四週的時間，完成第一輪平方資助行動，本次行動以 Gitcoin 工具補助棧（Grant Stack）執行，並使用 Gitcoin Grant 所募得之資金進行，行動符合預期，我們證明四周可以完整的執行完一次 QF 行動，並創造合理的資助與分配結果，詳見文章《FAB DAO 補助讚！平方募資行動結果》。在行動過程中，我在與許明恩（MN Hsu）的 Podcast「區塊勢」（Blocktrend，同時也是各大公共財資助的提倡者與參與者）提到，這次實驗我們故意不設定身分資格門檻，也就是 Gitcoin Passport 的分數限制，我們歡迎女巫攻擊（Sybil Attack），讓我們可以搜集資料，查看效果。結果當然是沒有女巫進行攻擊，原因可能在於「補助讚！」只有 1,400 美金左右的公共資金。

不過，沒想到這麼快便可以寫第二篇有關平方資助的實驗。因為我們自己實施了女巫攻擊。

這是因為來自綠藥丸網絡（Greenpill Network）的 Sejal Rekhan 在造訪台北期間，發起了一場閃電 QF 活動。今年台北的十二月，是 web3 的月份，有 Funding the Commons Taipei(FtC)、Taipei Blockchain Week 2023(TBW 2023)、DAO Taipei、NFT Taipei、區塊鏈愛好者年會等等。Sejal 發起的活動，名為「gov0/FAB DAO/dao0 Live Rround」，時間從 12/11 至 12/16，整個週期只有 6 天，剛好是 FtC 與 g0v 大松 hackathon 隔天開始，到 DAO Taipei 舉辦前一天結束，時間可以說是非常緊湊，比我們自己執行的「補助讚！」（Grant is Great）還要整整短了 20 天。先記住，時程長短非常重要，甚至比公共資金多寡還重要，這會影響到整個 QF 的品質。

平方資助過程

事情從 12/9（週六）開始，Sejal 在參加完舉辦於新竹市的 g0v 大松之後，馬不停蹄地直接參與台北的 FtC 論壇，並宣告說將會在台北發起一場 QF，名為「gov0/FAB DAO/dao0 Live Rround」（其實應該寫為 g0v 與 da0），並於 FtC 現場開設工作坊，輔導任何有興趣參與的朋友提案或捐款。此次 QF 公共資金為 3,000 美金，後來才知道出資方為 FtC 主辦單位，而非綠藥丸網絡，這是第一個相對未明的點，讓有意願協作的貢獻者不太確定如何宣傳。

Sejal 發布這個消息後，讓 Greensofa 的成員開始討論應該如何協助，並產生焦慮。這是因為 Greensofa 才剛完成一輪 QF，而且同時間另一組團隊才剛以 13,000 美金左右規模的資金，於 g0v 完成一輪 QV （平方投票法，Quadratic Voting）實驗「FOSS and Open Data Playground」，用來驗證回溯性公共資助效果（Retroactive Public Good Funding, RPGF）。在這麼緊湊的時間再一次進行 QF，有點猝不及防，也不確定實際效果。一來這個閃定宣告一定會重複動員協力者，二來是這麼密集的 QV/QF 活動，也會動員到提案者與資助者，不確定會不會因排擠而降低效果，或因認知疲勞而降低參與意願。

在這段過程中，協助 Sejal 的協力者主要為綠沙發的 Stanley，他是一名實驗教育老師，這次幫忙處理翻譯、協調等事宜。在綠沙發的例行週會結束後（參與者有 Stanley、 g0v 與 FAB DAO 參與者 Denken 與多組織參與者 Swift），決議是盡量幫忙宣傳 Sejal 的活動，如有人想參與需要協助，會在技術上盡量幫忙輔導，如開設錢包參與資助等，若需要中文客服，可到FAB DAO Discord 廣場發問，綠沙發小組本身不會再申請專案。

整理以上內容，在這一輪 QF 中，宣傳露出有：

1. Sejal 於 g0v 大松與 FtC 的口頭宣傳

2. Sejal 於 g0v slack 與 Telegram 的宣傳

3. FAB DAO 於 Discord 的宣傳

4. 此次並未有公開頁面宣傳的設計。

這次 QF 同樣並未設定身分認證門檻，提案部分由 Sejal 手動審核。如同我們自己進行的 QF。

平方資助結果

從結果上來看，共有 13 個提案，其中 9 個提案與 FAB DAO 已完成之「補助讚！」團隊重疊，全新的提案有 3 個，一個為水晶串珠工作坊，一個為種子藝術工作坊，一個為 MozTW Space 摩茲工寮（Mozilla Community Space Taipei）。最後一個為 Sejal 自己的提案。這 13 個提案中，只有 MozTW 來自於 g0v 社群。

而資助數額竟然有可觀的 5,135 美元，比公共資金池的 3,000 美元還多，共有 24 名資助者，既有 90 次資助筆數。其中笑鼠帽佔領計畫（Micetopia，一個免費的台北 web3 活動帽子與小遊戲計畫）就佔了 4,638 美元，詳細可見「報告卡」圖片。

很可惜的是，實際上並沒有這麼多捐款，多數為女巫攻擊的虛假資助額，實際資助金額為 200 美元左右，捐款者只有 10 名，從資助行為來看，這些資助額很有可能來自提案方自己。

可以說這次 QF 提案方比資助方還踴躍。

女巫攻擊始末

基於只有自己人參與的情形，我與另一名 Greensofa 的成員 Gimmy Chang，也是 Micetopia 的發起者，於 QF 時間截止前的六個小時，決定發起了女巫攻擊，因為執行難度不高，不需要太多筆數即可產生效果，此外這次攻擊並不造成附帶傷害，最後我們認為這筆資金值得更高品質的 QF，未來匯合其他公共資金再次使用，可以發起更有效的 Round。

除此之外，我們還發現了 Grant Stack 在制度設計上的缺陷，並以此實作，實驗效果。

我們發現當資助者匯款了以後，提案者的地址會馬上收到資金。因此我們採取了「循環資助」的流程，來刷出高額的資助款。

比如說，我捐贈 300 美金給 Micetopia 專案，Gimmy 馬上將 300 美金給我的第二個地址，再由我重複將該金額捐贈給同一專案，並重複以上動作。我們最後以 12 個地址，刷出將近 4,900 美金左右的資助額。基於 QF 規則，實際上產生了十倍以上的資助權重，因此這一輪攻擊會拿下 90% 以上的公共資金。

此外我們還發現 Gitcoin Grant Stack 一些設計上的小缺陷。盤點如下：

1. 資助款將直接匯款到受贈者地址，因此要串謀是容易的，降低門檻的風險就是無法防止串謀。

2. 使用 Metamask 錢包會遇到無法提案或資助的情形。

3. 資助額無法使用錢包餘額的全額，比如說當我的錢包有 50 DAI，我無法資助 50 元整，而必須捐贈 49.99 元。

最後結果是，由於這 3,000 美金來自於 FtC，我們並不確定 Sejal 是否將收到這筆贈款，並且也不確定這筆公共資金是否將會如口頭承諾般分配到各專案。但我們也口頭承諾，收到這筆資金後將會一如 FAB DAO 過去傳統，應用於公益用途，比如更多寓教於樂的推廣專案，還有下一輪「補助讚！」QF 行動（或許包含這篇文章的稿費？！）。

結果討論

除卻技術缺陷這些很容易可以修正的問題，我們更想討論的是社群的動力學，這是綠藥丸網絡在拓展疆土時，最需要正視的問題，因為社群與領土不一樣，不是插旗就可以宣稱擁有，而是要處理千絲萬縷的文化問題。

我們的核心問題是，什麼樣的國際支援，可以有效促進在地社群發展。好的方法將可以對齊全球／在地雙向需求，而避免無效的行動，或避免容易引起誤會的殖民主義（Colonialism）行為。先特別聲明，Sejal 此次熱情的閃電 QF 完全不會讓我們覺得有被殖民的感覺，但是我個人很擔心，當綠藥丸網絡未來將有大規模資金，並且缺乏高明的挹注過程，將很容易落人口實。

我們認為 QF 對於不同程度的社群將產生不同意義，對於初步認識 QF 的在地社群，體驗效果大於實際資助；而對於已有經驗的在地社群而言，社群將會在意 QF 是否滿足目標——有效的資源分配。畢竟傳統補助規則、資本市場已經難以有效分配與公共財相關的資源了，不然 QF 就不會廣受 Regen 們的歡迎。

我們認為，無論如何，在地協力者的人力資源，遠比公共資金重要，這是因為高品質的宣傳、輔導、策劃，將顯著影響公共資金分配品質。如果沒有有效的分配，公共資金再高，都無法說服在地非營利組織參與 QF 行動，這會成為一個自我印證的預言。以上論點可以從「補助讚！」QF 與 Sejal 舉辦的 QF 兩場活動比較而來。

從「補助讚！」QF 中，我們可以發現由於提案者皆來自 FAB DAO 相關人士，資助金額皆小，但是符合每個人的獨立價值判斷，因此這些判斷集合起來，便產生集體智慧（Collective Intelligence），通過 QF 便可以更有效的分配到不同專案身上。在這裡有一個很重要的現象，捐款者由於大部分也是來自於 FAB DAO，因此彼此之間不會惡性競爭而堆高資助金額，同時也不會試圖進行惡意串謀攻擊。

而在 Sejal QF 中，我們可以發現單筆資助數值顯著提高數十倍，這是因為提案者之間並不認識，就沒有一個相對「禮讓」的氛圍，彼此之間以衝高資助額為目的，來獲得更多的公共資金。兩個活動雖然都是 QF，卻產生完全不同的效果。

為何會這樣？我認為可以引入諾貝爾經濟學者得主 Olinor Ostrom 的公共財治理八原則（Govening the Commons）來分析，這八項分別是：

1. 定義明確的邊界
   Define clear group boundaries.

2. 將公共財的規則與在地社群實際需求對齊
   Match rules governing use of common goods to local needs and conditions.

3. 確保受規則影響的人可以參與修改規則
   Ensure that those affected by the rules can participate in modifying the rules.

4. 確保社群成員的規則制定權得到外部權威的尊重
   Make sure the rule-making rights of community members are respected by outside authorities.

5. 開發一個由社群成員執行的系統，以自行監督
   Develop a system, carried out by community members, for monitoring members’ behavior.

6. 對違反規則的人使用漸進式制裁
   Use graduated sanctions for rule violators.

7. 以低成本的方法解決爭議
   Provide accessible, low-cost means for dispute resolution.

8. 以由下而上方式，替公共財的治理建立有效問責
   Build responsibility for governing the common resource in nested tiers from the lowest level up to the entire interconnected system.

對我而言，明確邊界與在地社群實際需求是這兩個 QF 之中差異最顯著之處。同樣的規則，即使是相同團體執行，擁有不同的敘事，便會產生不同的結果。此外有鑑於 QF 仍然具有很高的參與門檻，這個新機制有利於讓資助者感受的資助的實際效益，進而提高參與動機，不過缺點是會被女巫攻擊。如何在門檻設定與女巫攻擊之間取得平衡，需要根據不同範圍與目的的 QF 而定。

因此我們建議：

1. 在地協力者是最關鍵的角色，因為他們可以有效影響其他參與者，並且確保 QF 執行時產生有意義的「分配」，該意義由不同在地社群而定。

2. 應重視在地社群的協力者意見，尤其是無償參與的貢獻者。這樣可以將低串謀機率，並提高分配品質。

3. 每一輪 QF，都應有完整的宣傳週期與輔導設定。

4. 每一輪 QF 執行前，都應劃定明確的潛在參與者，無論他是在一個 DAO、一個地區、或國際層次內。

5. 每一輪 QF 都應初步調查潛在參與者的實際需求，包括提案者與資助者，這會提升他們長期參與或定期資助的動力。

6. Greenpill 在地社群，目前最大的效用不是成為永續社群（這樣想的時候就很容易泡沫化了），而是成為 Grant Stack 的壓力測試員。

結語

健康優質的數位社群，將可以大大提升當地的社會韌性，而有效的公共資源分配，將是社群治理的基石。沒有任何一個機制設計可以一體適用於所有各種文化，但我們知道，在充分討論與實驗的狀態下，不同在地社群將會慢慢找到符合最佳利益的分配方法。

我們藉由女巫攻擊，發現這些重要的社群價值，提供給所有 Greenpill Network 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