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4 | “百坦”的生活态度

在我的家乡方言中，“百坦”是一个常会出现的词汇。它成为了某种象征，江南小城娴静的基调，慢节奏的生活，优美的农村景色，大环境安逸但也不算富裕。

“百坦”的意思正是指悠闲而松弛的态度。这是网络上很多人哟老家浙北小城的感受。这里的人们似乎没有多大的野心，每个人上着自己的班，做着小生意，对当下的情况似乎很少有不满意。我身边同学的家长们对于小孩子的教育不可谓不重视，但比起在外混出什么大名堂，他们总更期盼着孩子学成能回到家乡，待在家人的身边。

但我从小生活在这里，却并没有感受到这种安逸的感觉，也并不理解这种近乎不思进取的人生态度。我年幼时父母因为分家的债务而起早贪黑，而我则是莫名其妙很小就走很强的好胜心。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松弛的面对学习与生活。

母亲说我小学时每次期末考完试都要哭，出成绩时又发现我其实考的很好。她笑我是不是怕万一没考好她会骂我，但我并不是在演戏逃避未知的失败与失落，只是我总感觉有人在我身后追着跑。我害怕让父母失望，害怕无法走出去农村，更害怕自己一松懈，命运就会把送过我的礼物撤回。

我是在高中时开始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的，还有很多环境下自身能力的局限性。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班里的同学很多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或者家乡经商办厂，经济实力优渥。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不只有高考这一条，他们自信张扬，拥有很多读书之外的技能，而我是如此贫瘠，用尽全力，最后可能也只能达到他们家庭的起跑线。

在面对无数个被命运推着走的时刻之后，我开始困惑与崩溃：如果无法完全掌握自己的人生，那么努力与奋斗的意义在哪里，如果奋斗在命运的书写面前没有多大的意义，那我们该如何面对生活。

这几年经历疫情，我们都看了太多生老病死。而后经济开始下行，企业裁员，各个行业都经历着寒冬。而在这背后，是时代的风口已经过去，除了少数幸运者，大部分人都得面对真实的生活。不到三千的人均收入，逼近一万五的房价。零几年房价一千多的时候，我妈妈的工资也有一千多，而那样子的日子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起小时候，老家的村口每天晚上都会聚集很多闲聊的人，他们喝着茶，聊着八卦与各自的生活。每次走过时我都会觉得他们的笑声格外聒噪，对他们毫无理由的喜悦感到鄙夷。为什么生活这样，他们却能这样创造并享受生活细小的雀跃。而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不配快乐，并不懂该如何更好的面对生活。

而后来我才理解明白了“百坦”的另一个意义。是即使知道生活的无力，还能乐观的把日子过下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抗无意义的勇气也很珍贵，命运在很多个瞬间对我们开过玩笑，而我们可以“百坦”的，潇洒的不值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