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卿輪回

此岸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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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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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科考隊員,在被山洪衝走之後,有幸被一名女子救了過來,在深山裏過上了兩人世界的生活,但是他終究因爲想念家人,決定走出莽莽叢林,不幸的是,他們遇到了一群打劫的年輕人……

這是一座山間小屋,樹林掩映,只有一條長滿青苔的小路通向山下,小屋有些年代了,與山色融為一體,就像在林間天然長出來的。房前屋後都是些細高的松樹,樹齡大約二十年,估計是九十年代初退耕還林的產物。小屋藏在山腰一小塊平地上,但是由於樹林茂密,並沒有給人地勢很空曠的感覺,相反,幽幽折折的山徑倒是時時突顯逼仄的氛圍。

你從小屋裡跑出來,執意要回去。

你從屋裡出來的時候,赤裸著下身,我想把你堵在門口,但是你加快速度,已經在我之前跨出了門檻,我拼命追上你,一把抱住你:“你瘋了,褲子都不穿!”

“放開我。”你語氣堅定。

“你穿上褲子,好不好?你難道就這樣下山去?”

“穿不穿褲子與你有關係嗎?我喜歡!”

我知道你是在和我說氣話,就怪我剛才不該把你的褲子給藏起來。

十分鐘之前,我們剛做完愛,你背對著我,側身躺著,連戰場都懶得打理,我以為你困了,困了就睡吧,在這遠離人間的山林裡,我們任何時候都可以自由地睡覺,可以自由地做愛,可以為所欲為,就算殺人放火的事情,我想我們也敢於嘗試。我們遠離人間,遠離世俗道德,遠離王法。不過我們只做我們感興趣的事情。

“我想回去。”你說。

“求你了,”我說,“回去,你是死罪!”

“我要回去。”

“你真的不怕死?”

“我更怕生死不如。”

“你是不是前幾天被鬼鬧的?”

“鬼挺好的,從沒有傷害我們。”

“我們住進小屋的時間只有一個月,就已經把這裡打理得井井有條,我們在這裡又不缺吃喝,何況,我們都商量從下個月開始,開墾荒地,為我的後裔開創新的生活,從採摘樹上果實、偷盜狐狸獵物走向偉大的農耕。”

“我真的要走了,我不和你開玩笑。”

“你知道你下山的危險嗎?你知道你回去後的結果嗎?”我說。

“我知道,但是我要回去。”

“我不讓你走!”

“我必須走,你不要阻止我。”你起身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然後問我,“我的內褲呢?看見我的內褲了嗎?”

“沒有。”我裝著若無其事,其實我不僅藏了你的內褲,連長褲,襪子一古腦都藏起了。

“我的褲子呢?怎麼也不見了,是不是你藏起來了。”你有點煩了。

“我為什麼要藏你的褲子?”我反問你。是啊,我為什麼要藏你的褲子呢?沒有理由啊,但是我知道確實是我藏了你的褲子,在性事的中途,我去廚房退灶裡的柴火時,我順便拿走了你的褲子,但是我為什麼要藏你的褲子呢?也許我想來一次惡作劇吧。

你坐在床沿上,披著一件白色的襯衫,面對著我,嬌怒微喘。

“把褲子給我!”

這是你第一次面帶怒氣,我有點害怕:“你能不能不走,我們在這裡好好的,為什麼一定要離開這裡呢?難道你不知道你回去後是死路一條嗎?”

“在這裡能活萬年?就算永遠不回去,最終也是一個死字。”你一副義無反顧的樣子。

“可是,當初是誰主動要求留下來的,是誰對我說‘可以陪我住在這裡嗎’?”

“當初是當初,我難道不可以改變主意嗎?再說,當初我也沒有逼你陪我。”

“不說這個了,我現在是真的替你擔心,你何必走一條凶多吉少的不歸路呢?”

“褲子到底給不給我?”你最後通牒我,看樣子是認定我拿了。

“我沒有拿你褲子。我為什麼要拿你的褲子?給我一個理由先!”我一臉無辜。

你站了起來,穿好襯衫,對我說:“我就這樣下山。”

我對赤裸的你,故意氣道:“你走,你走,有勇氣你就這樣走。”

…………

我抱著你,在這樹林之中,苦苦哀求你:“穿上褲子再走,好嗎?”

“放開我!請你放開我!”你發瘋地對我吼。

我從來不知道強迫你,只知道絕對服從你,我一時慌了神,只好鬆手。你趁機從我的懷裡掙脫出來跑向長滿青苔的小徑。我趕忙回到屋裡,拿起褲子又沖出來,望著你的背影趕上去,儘量不得罪你,好好對你說:“你穿上褲子再走,好不好?你這樣子萬一碰上人,不難堪嗎?”

“我已經碰到人了。”你生氣地說,頭也不回,“如果你不想讓我碰到人,那你就不跟著我。”

“好,好,我不跟著你,你穿上褲子。”我加緊幾步,想把褲子遞給你。

你突然轉身,好像知道我快接近你了,你從我手中拿過褲子,但是你沒有穿,你竟然又把它扔過來,剛好掛在我的頭上。你極度討厭地對我說:“你可不可以滾遠一點。”

我聽了這話,好像受了反面刺激,也大聲起來:“好心不得好報,你以為我怕你裸奔!你以為我怕你被別人觀賞,你是我什麼人!”

“是啊,你是我什麼人?難得你替我這麼操心!”你反問我。

我是你什麼人?我確實跟你沒有任何關係,我和你非親非故,在這叢林之中,相識不到一個月,但是,就算是如此,我一個男人也不能看著一個女人赤裸著下身向山下走去,山下可是人煙稠密。

“我知道我不是你的什麼人,但是你現在不穿褲子,這明明是在生我的氣,我為剛才藏褲子的事給你道歉,好不好?請你千萬不要再生氣了。”

“好,你聽著,”你轉身過來,“我不再追究你藏褲子的事了,我現在就願意裸露下身,我的一切行為我自己負責,如果你再在我後面咕咕唧唧,我就從這懸崖邊跳下去,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我被你這麼恐嚇,真心受不了。

我不敢說話,但是為了我天然的良知和擔憂,我還是輕輕地跟在你的後面,一個男人關心女人的最低底線,就是不讓她有受到傷害的可能。我一邊走一邊從後面打量你,你穿的這件襯衫很長,已經足夠包住整個臀部,這倒讓我多少松了口氣,但是馬上我又不安起來,因為襯衫前面的扣子,你好像只扣了中間一顆,只要你一邁步,你的大腿根部的毛毛就露了出來,並且,你的襯衫是半透明的,可以清楚地看見一對乳房聳聳地顫著,可是我能怎麼樣呢?現在的我,只能悔恨自己的過失,千不該萬不該藏褲子,我的無心的玩笑,釀成了如此尷尬的後果,我不能原諒自己,我心裡想,只要有陌生人出現在你面前,我就勇敢地沖上去,用自己的衣服遮住你,不,用自己整個身子遮住你。不讓你有一點兒難堪。不過,也許我的這些想法都是多餘,因為你不穿衣服的主意是如此的堅決,你好像對裸體散步這類事情很適應,你懷疑你以前有過裸體散步的經歷,是不是今天趁我和你開玩笑的機會,又再次體會裸體散步的刺激和浪漫?你剛才不是說,已經原諒我藏褲子的事了,你剛才不是說自己的事情自己負責,所以,你真的只是想來一次天體散步。想到這裡,我不由得長長地松了口氣。

現在我跟在你後面,邊走邊欣賞著沿途的風景,正是中午時分,陽光筆直地從樹縫裡射下來,雖然已是夏季,但是山林裡面一點也不覺得悶熱,穿衣指數剛好落在可有可無之間,這裡的樹林茂密而不蒼老,但是我想如果人類下定了決定不在這裡居住,遠離高山,真正把森林還給山上的生靈,幾百年後,這裡一定會成為一片原始次森林。我邊想邊左顧右盼,夏季的山林是如此的美麗,松林裡的野草野花鬱鬱蔥蔥地開著擠著,陣陣清幽的香味像叢林中忽隱忽現的精靈,從心中飄過。突然我看見你在前面晃了一下身子,山徑上滿是青苔,雖然你穿的是一雙漂亮的運動鞋,但一不小心還是會打滑,我見此情景,本能地喊了一聲:“小心。”你聽見我喊聲,放慢了腳步,轉過身來,微笑著對我說:“謝謝。”

你的笑容是真誠的,我看得一清二楚,和第一次遇見你時一樣的燦爛美麗,第一次遇見你,我就認定你是個下凡的仙女,你穿梭在密林中的身影,又讓我忍不住懷疑你是一隻狐仙,但是你無邪的樣子告訴我,就算是一隻狐仙,也是最善良的,小時候我看《聊齋志異》,就盼望著自己成為一個遇上狐仙的書生。

我在你的後面,還是不敢大聲和你說話,我怕你真的衝動,跳下懸崖,你剛才的情緒反應,告訴我你一發怒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出來。你的任何錯誤衝動,對我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我所有行動的目的只有一個,為了你的一切安好。從因緣開始起,我就成了你生活的影子,我用行為注釋什麼是對你的忠貞不渝。我跟在你的後面,做你忠實的保鏢。

我們已經快走出叢林了,已經依稀可以看見山下的人家了,我的心一陣一陣的緊張,雖然我只和你相處近一個月,但是我們的同居生活,已經讓我把你看成是妻子一樣的女人,甚至遠遠超過對妻子的態度,因為我們的因緣,比神話更離奇,我已經本能地擔憂我認為應該擔憂的一切。

“我要回到我的世界,”你走在前面,微微轉了一下頭,對我說,“我的心告訴我,我必須回到我的世界。”

看著眼前迷人的你,我突然有種陌生的感覺,和你生活了近一個月,其實我還完全沒有瞭解你,不知道是你的美麗模糊了我的眼睛,還是我的沉淪混沌了我的判斷,我覺得我不應該和你有一個浪漫的邂逅,不應該有一個叢林共居的故事。現在這一切給予我的不是幸福的回憶,而是擔驚受怕的旅途,我跟在你的後面不知什麼時候是個頭,出了叢林不管什麼結果,對我來說都是毀滅性的。我是國家機構的科學家,我來叢林是為了科學考察,如果不是一個月前的山洪泥石流,不是所有通訊設備都丟失,不是和考察隊失去聯繫,我怎麼會陷落到茫茫大山之中?不過我現在可以完全停下來,讓你一個人獨自下山,那樣,你的一切後果與我就毫無關係,但是我不能,我沒有這個勇氣停下來,你對我的不容分說的任性,你的不可理喻的堅定決心,你的回頭一笑的嫵媚,都讓我有做牛做馬的心甘情願,你的天使般的迷人氣質,讓我深深地陷入到對你的死心塌地的保護中,可是你毫不領情,雖然你沒有覺得我跟在你後面是多餘的,但是可以看出來你根本不在乎我陪著你。你赤裸著下身,將要怎樣走到人群之中,我簡直不敢想像。

突然,我感到我的這次奇遇真的是有點不合常理,在茫茫數百公里的崇山峻嶺中,我怎麼會遇到一個美麗得讓人心疼的你,雖然我見過的美女成百上千,就連和我結婚的老婆,也是大學時的校花,但是在叢林中遇到你的機會,比中六合彩的概率都還低,你是不是真的是一隻狐仙?說出來我自己都覺得好笑,我不是活在聊齋,我是活在二零一零年代。

我最終知道我只是生活在紙上的一個角色,是我的作者把我連同書本一起出版的時候,那個時候我才知道我是他筆下的一個人物,至於我的奇遇,全是他的胡編亂造,這也算了,對我來說也沒有多大的罪過,可是為什麼他讓女主角赤裸下身出走呢?是他居心叵測,還是他心理有缺陷?在重版這本書之前,我和我的造物主——作者,做了一次嚴肅的對話。

“教授,”我這麼稱呼他只不過是尊重他的年齡,如果看他寫作的水準,看他把我塑造得亂七八糟,我恨不得喊他怪獸,“你為什麼讓我心愛的女孩赤裸下身?”

“先生,這不是我的錯。”教授說,“你們雖是我創造的,但是我不能左右你們。如果一個女孩喜歡赤裸下身,你覺得一個教授能夠改變她嗎?”

我知道他稱我為先生,是想故作高雅,他的這番回答基本上是推卸責任,難道母親生下孩子不是母親的功勞?這是誰也替代不了的事情,我非常不滿意地回敬他:“上帝塑造你時打了盹,難得你有這麼糊塗的頭腦。”

“先生,我倒有一個辦法,你不妨通知相關部門,他們會讓她穿上褲子。”教授好像很聰明的樣子。

“你的這個主意,差一點夠著人類的智商。”我鄙視他,這樣做根本不能解決問題,強制性的讓她穿上褲子,還要通知相關部門嗎?難道我一個大老爺們不能強制性讓她穿上褲子嗎?這樣一個心智極高的女孩,我能簡單地用暴力來給他遮蔽隱私?能簡單地用公序良俗來逼迫她穿上褲子嗎?難道她對公序良俗的認知不超過我們中的任何一個?

“先生,”我的教授還是語氣平和地對我說,“煩惱是你自己找的,這個問題,既然我不能解決,你也不能解決,那我們能不能任其自然呢?”

雖然他是對我做毫無用處的安慰,但總算說了一句人話,我說:“不管有多少理由讓她赤裸下身,我對你的這種做法,都會懷恨終生的。”說完這句話我就回到了字裡行間,躺在紙張上休息,古板的教授還在含辛茹苦地難產他的文字。

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紙張太薄,承受不了我的心事,我生怕磨破了紙張,從書本裡掉了出來,那樣我可就不是生活在小說裡的人了,我可不想和教授呆在同一個世界,他的那個世界,我知道叫做婆娑世界,是一個充滿無窮欲望和煩惱的世界。

我不能解決,教授——我的造物主也不能解決,那麼還有誰能讓一個女孩心甘情願地穿上褲子呢?看來只有找到她赤裸下身的真正原因,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可是她赤裸下身不是因為我的原因嗎?是我故意開玩笑藏了她的褲子,才讓她生氣,才讓她最終扔掉褲子,賭氣裸身下山。可是我為什麼要藏她的褲子呢?為什麼呢?我只不過無意識地開個玩笑,沒有任何原因,沒有任何目的。就算是我的原因,我不是給她道了歉嗎?她不是說不關我的事嗎?但是她為什麼還要赤裸下身呢?我頭昏腦脹,我快要崩潰了,請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這該死的裸身。

“哎,你是不是真的害怕我衝動啊,這麼老實地跟著我。”你轉過頭,把我從虛幻的世界拉了回來。我猛然醒悟過來,看看周圍的景色,我們已經來到叢林邊上。山腳下的莊戶人家就在前面,最近的不過幾裡路程,一層層平緩的梯田努力地沿著山腳伸展到山的背後。

我小心地提出要求:“可不可以休息一會兒,我走累了。”

“可以啊,不過我看你不是走累了,是想累了吧。”

“就算吧,我們休息一會兒,說不定我只送你到這裡為止。”我說。

“你不怕我赤身裸體被別人看見?你捨得我被別人旁觀,被別人飽眼福。”

“你,你,你的襯衫很長,只要你步子邁得不大,別人不會懷疑你沒有穿褲子的。現在街上行走的那些前衛女孩,不也是穿著短短的裙子嗎?那短裙裡面,說不定也是空無一物的。”我說這話實際上是善意提醒你,同時也是在寬慰我自己。

“你不覺得我這一路下山,走得特別爽快嗎?我們在山上的這些日子裡,不是也經常赤身裸體嗎?你不是覺得也很愜意嗎?對我而言,裸露自己是一種至高無上的美德,是讚美生命的最高禮儀。上山前我也經常裸露自己,不過那是在家裡。現在,我在叢林之中,在大自然之中,我赤裸著,不,我以大地為褲子,我穿著滿地的美景,行走在自由的空氣中。我的爽,你無法體驗,倒是你的憂慮,我一清二楚。”

“是的,基本上是這樣的,我可不可以順便問一下,接下來的路,你還穿不穿褲子呢?”

“你能不能不被這個問題糾纏住,你能不能想些別的事,我估計你這樣下去遲早會得精神病。”

“已經是個精神病人了,你看我把自己折磨得這樣在行。難道你不能可憐可憐我嗎?”

“我現在對你鄭重宣佈:在我們休息的當口,不要談關於裸體和褲子的話題,要不然,我會真的不再理你。”

我一聽這話,徹底頹廢。我的可憐和無奈一直蔓延到侏羅紀。我目光呆滯,像一個被政府強拆了房子的老實農民。

“你說你送我送到這裡為止了?”

“我是說,可能送到這裡為止了。”

“那你還回山上去嗎?”

“我怎麼會回到山上去呢?我本來早就應該回單位去的。”想想這個月來,不知道有多少同事和搜救隊在深山老林尋找我,不知有多少同事在懷念我,還有我的妻子,她一定過著煎熬難耐的生活,整天以淚洗面,想到這裡我就覺得我不是一個人,為了眼前狐仙一樣的你,隱名埋姓陪你生活在叢林裡。我現在猛然想到你當初述說的理由,是不是騙人的鬼話,你是不是真的犯了死罪逃到深山之中來的?如果真的犯了死罪,為什麼不到一個月,卻又義無反顧地主動下山,奔向人間呢?

“你在想什麼啊?”

“沒有想什麼,我只是有點失落。”

“回去後,你怎麼和單位同事說你的遭遇,怎麼和你的老婆說你的故事。”

我怎麼說?說和一個美貌如仙的女孩在深山同居,從一棵樹上跳到另一棵樹上採摘果實,晚上兩人在月光下許著美好的心願?我想我如果真的如實說出我的奇遇,我的同事會直接拉我上精神病院,我的老婆,可能在我住進精神病院後,也會自告奮勇地患上精神病的。

下午的風悠悠揚揚,我們坐在叢林邊上最大的一棵樹下,一塊平整的石頭剛好供我們分享,我們背靠著背,欣賞著不遠處的梯田,綠油油的水稻與山色相輝映,穗花星星點點,搖曳在水稻葉叢中。我們花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走完了幾十裡的下山路。

重回人間,我的理性隱約地提醒我,我必須要和你分手,不管你下一步怎麼走,不管你去到何方,我是一名科學家,我必須趕快回到單位,我不可能和你繼續糾纏在一起。但是另一個我卻對你寸步難離,我不僅愛你的美麗,你的氣質,你的笑容,我還擔憂你現在裸露下身的危險,還擔憂你回去之後的凶吉,我的糾結讓我有點精神分裂。如果能讓你穿上褲子,就算分了手,我至少不擔憂你會受到色狼的騷擾,至少你會平安地回家去,至於回家後你怎麼去面對你的罪行,是繼續藏匿,還是自首,這都是你自己的事情。

“哎,讓我躺一會兒,”你轉過身,靠著我的胸膛,溫順地躺了下來,我抬著頭看天,雙手只是輕輕地扶著你,我不想太緊地抱著你,不想呆呆地看著你。我知道每次過緊地抱著你,我就會全身顫抖,眼淚也控制不住流了出來,我總會被你的美麗莫名其妙地感動。我知道每次我深深陷入你,我的身體就會成為一具空空的軀殼,這個時候,就算是有人用刀來砍我,我也不會知道疼痛。

“抱緊我,”你說,“抱緊我,好嗎?”

“抱緊你,我會流淚的。”

“我想看你哭,我們馬上就要分手了,就不能哭一次嗎?你平時不是會主動抱著我流著無端的清淚麼?”

是的,好多次晚上,當我緊緊抱著你,享受著你溫柔如水的身軀,我都會滿臉清淚,我擁你而眠的淚,是我享受幸福的見證,是我為美麗唱出的震撼人心的讚歌。相識一個月來,除了貪戀你的美麗,我對關於你的其它事情毫不關心,我們雖然同居,但是遠遠談不上相識相知。你不准我追問你的過去,不准我對你說好聽的情話,甚至也不告訴我你的名字,不准我喊你一切顯得親熱的昵稱。你劃定了一條橫溝,美麗可以讓我享受,性可以讓我享受,但是愛情,包括一切可能讓我們陷入相愛的舉動,你都拒絕。

“我每夜的淚,不是為你而流,是為你的美麗而流。”說完我就低下頭,兩眼直視你,雙手緊緊地抱著你,把你光滑細嫩的身子貼在我的胸口上,你的雙乳抵著我的胸肌,酥酥的感覺馬上傳遍全身。

“寶貝,我捨不得離開你。”我第一次壯著膽子這麼喊你,我的淚,隨著我全身的顫抖,慢慢地流出了眼眶。

“再說一遍。”此時此刻的你,好像並不反感我這麼叫你。

“寶貝,我真的捨不得你。”

你閉上眼睛,比我更緊地摟著我。

我把嘴唇湊到你的耳邊,對你說:“寶貝,穿上褲子吧,我是真的擔心你,穿上褲子好回家。好嗎?”

“好吧。”

聽到你的這句回答,我好像從無間地獄一下子上升到無色界天,那塊壓得我喘不過氣來的巨石,終於搬掉。你真的是我的乖乖寶貝!

我們相擁太久,雙手都麻了,天色不早,我們一定要趁早上路,山下的公路是直通鄉政府的。但是你不能走,你說:“說不定這裡的鄉鎮都張貼著通緝我的佈告呢。”

“那怎麼辦?”我站起來把褲子遞給你。

“我總有辦法的,走小路。”你穿上褲子,對我微笑,“再見了。”

“再見。”我無比惆悵,低一腳高一腳向公路走去,夕陽的餘暉將我的身影拉向了田間地頭,我側身看著你向山邊小路走去,小路在不遠處拐彎,我目送你,直到你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暮色之中。

在你離開我的視線一秒鐘之後,我突然發瘋似地向你的方向跑去,我跑到小路拐彎處,看到小路朝另一個方向筆直地伸去,但是卻沒有看到你,小路的周圍也空無一人,只有幾隻不知名的小鳥從小路上躍起飛向林間,你像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我站在小路的拐彎處發呆,孤獨的身影與周圍的山色格格不入。我乾脆把身體弄得滿身污垢,像從泥石流裡爬出來的樣子,然後向鄉政府方向走去。

鄉政府的人早就聽說了我失蹤的事情,現在我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都感到萬份驚喜,馬上派專車送我到市里,市里又派專車送我到機場,單位的大小領導在機場歡迎我。我的生還成了大小媒體報導奇跡的絕對猛料,科考隊一共十七人,除了我,無一生還。政府相關部門稱這是近半個世紀科技界的最大損失。我受到了部長的親切慰問,我所在的研究所對我更是關懷備至。

第二天,研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遺像從十幾個遇難同事的遺像中間取下來。我的一個月來的遭遇當然成了同事們和媒體的焦點。我在崇山峻嶺中怎麼活下來的,我又是怎麼走出大山的,這一切我都在回家的途中想好了,媒體把我報導成了魯濱遜,不過,我也欣然接受,我是絕口不提我的真實遭遇的。

在我口述的眾多遭遇中,我覺得其中有一件事我編造得特有水準。我說,在大山裡面我曾用一個星期的時間才翻過一座山,那座山其實不高,只是每次當我翻過大山,來到山背面的山腳下之後,竟然發現我其實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前後一共七次。在第八天的早上我才改變策略,向相反的方向回走,終於才避免了重複無效的勞累。單位的老李是物理學家,他半信半疑地對我說,是不是闖進了二維空間。我馬上向他請教,人在二維空間會是個什麼狀態。他說,二維空間就是一個閉合的平面,不管怎麼走,最終都會回到原點。我連忙說,就是就是,我每次都是這樣的。

單位領導讓我在家好好休息,等身體恢復好了還要去相關單位作報告,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擁有奇跡的英雄了。

我之所以能編造闖進二維空間的故事,還得感謝我父親,我很小的時候,聽鄰居說過一件關於我父親的怪事,說我父親有一次深夜醉酒回家,碰到了一個小陡坡,怎麼爬也爬不過去,在那個地方瞎折騰了一整夜,天亮後才發現,他爬的地方是一個墳頭,整個墳頭被他爬過去爬過來,爬得光滑錚亮,寸草不存。鄉鄰們都說我父親那夜是被鬼給迷住了,按我現在的觀點,我父親那夜應該是被酒鬼給迷住了。

在家休息了幾天,有點熬不住,於是準備把我真實的遭遇寫個回憶錄,當然是不能公開的,至於領導安排要我寫的演講稿,我才不關心,我胡編亂造的水準可強了,到時候臨場發揮,一定會迷倒大片聽眾。

我的妻子請假陪我在家,她的任務是全心地照看我,我們應了久別勝新婚這句話,整天纏綿在一起,但是我的纏綿是裝出來的,我感激的只是妻子在這段時間對我的思念和擔憂,我的身體一點也不需要她,回家後的幾天裡,我都以身體不適為由沒有和她做愛。其實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勞累,我每天在叢林中吃的都是綠色無污染的食品,各種野味,都直接來自大自然,是大都市里的人難得端上餐桌的美味佳餚,可是我必須裝出大難不死的疲憊感,這樣我才能在人前人後有個交待。

妻子好像發現了什麼,有一天她對我說:“你不像大難不死的人。”

一天夜裡,她撫弄我的性器,說:“怎麼沒有了反應?”

我從內心裡反感,可是我不想傷害她。

就在我私下裡準備悄悄寫回憶錄的時候,領導和我進行了一次商討性的談話,話題的內容是關於我闖進二維空間的事,領導的意思是,這件事最好不要在報告裡向大眾宣傳,因為目前的科學還不能證實二維空間的存在,更何況這也超出了一般大眾的理解。

我以一個科學家負責的態度表態:“請領導放心,我會考慮公眾的理解能力。”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我每天都出去拜訪一個人——教授,我的造物主,說是拜訪,不如說是去向他討說法,不僅因為他對我的塑造讓我不滿意,而且他讓我心愛的女人平白無故地消失在小路上,這讓我更耿耿於懷。昨天晚上,我坐在他的家裡等他,想和他做最後一次長談,讓他改變他固執的主意,因為他給我安排的這次奇遇,讓我現在對妻子毫無興趣,我要他對我的婚姻負責。

“教授,”我喊道,“還沒有完事?”

教授在衛生間馬桶上蹲著,我進來的時候,他已經蹲了好幾個鐘頭,他基本上一個星期不上廁所,上一回廁所基本上需要一個星期。便秘,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病,我不可能拿他的病來譏笑他,但是他的病還不止這些,他寫作的速度有時候比他的便秘還要難受,我叫這為文秘,都是一個道理,身體裡有東西拉不出來。

“讓你久等了,”教授說,“老毛病,沒有辦法,常年累月坐的。”

“你為什麼要讓她消失?這個結果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

“你為什麼讓她穿上褲子,我自己的創造物,我最清楚,從她準備回家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有打算穿上褲子。”

“我並沒有強迫她,是她自願的。”

“先生,”教授嚴肅地說,“自從你上次和我談話之後,我就感到你已經不是我原來想要創造的男主角了,我本來想丟棄你不用了,可是你居然經常左右我的思路,還自作主張讓女主角穿上褲子,我說過,我作為她的造物主,都沒有能力讓她穿上褲子,你怎麼可能有辦法讓她穿上褲子?你記住,你只是我小說裡的一個角色而已。”

教授的固執和傲慢讓我大為不滿,我對他發了狠話:“只要你讓我活在小說裡一天,我就不會按照你的安排生活。”

“先生,”教授緩了緩語氣,“你要冷靜一下,難道我不知道把你和女主角都塑造得如人所願,可是你看看,現今的社會,哪一點和你的想像一樣,你理解的生活,什麼時候親自碰到過?你心愛的女人不願穿褲子,難道我不痛心?她是我的創造物,就好像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對她的關心要超過你一萬倍。”

“我已經愛上她,我只是用我的理解關心她。”

 “所以你不滿我對情節的安排,居然哄騙她穿上了褲子。你這是用道德的說教掩蓋時代的潮流。我讓她消失,就是對你所謂的愛的警告。當然,這只是暫時的結局,我還要重新修改文章,你等著吧,好戲還在後頭。”

“不管怎麼樣改,我只求你一件事,別讓她再脫下褲子,好不好?”

我正準備問他修改的方向,妻子的叫聲喚醒了我,原來我正在睡午覺,她說:“你怎麼老在夢中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利用在家休息的時間,我開始寫作回憶錄:

……我醒來的時候,躺在小溪邊上,你坐在溪邊的石頭上,背對著我,腳尖靠著溪水,有心無意地戲著水,你的背影告訴我,你是一個美麗的女孩。是你在溪邊發現了我,是你把我拖上了溪岸,是你——我猛然發現自己全身赤裸,我環顧四周,看見我的衣服晾在樹枝上,肯定是你脫下了我的衣服,然後洗乾淨晾著。你是什麼人,難道是我老婆出現在我的夢中,我擦了擦眼睛,不,不是我老婆的背景,我的老婆是個凡女,你的背影是天使的背影。你看,你靜靜地坐在一個赤裸的陌生男人身邊,無邪地等待他的醒來,你剛剛洗淨了他渾身的污泥,替他包紮了流血的傷口,你做這一切,都是那麼自然,你一點也沒有覺得尷尬和不適,是不是?難道,你是我前世未續的姻緣,註定在今生今世,在遠離紅塵的山谷,替我洗盡前世的罪孽,替我接上今生的情緣?我的赤身裸體,沐浴在微風輕拂的自然中,沐浴在山谷寧靜的祥和中,我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躺在母親安全的氣息裡。

你無意中扭過頭,看見我醒來,微微一笑。你知道嗎?就是那一笑,讓我改變了對這個世界的看法,我才知道,原來微笑也是可以度人的,當初迦葉拈花一笑,度了千百萬眾的迷途塵子。

你把晾在樹枝上的衣服遞給我,說:“穿上。”

我陶醉在你的微笑裡,看著你遞過來的衣服,才知道我還是赤身裸體,我不好意思,儘量起身,背著你穿上衣服,還好,身上除了擦傷外,沒有大礙,我穿好衣服,舒展身體,好像一個剛剛在草地上睡了一覺的公牛,渾身輕鬆,充滿精神。

“謝謝你救了我。”我說。

“你是什麼人啊?怎麼到這深山老林裡,怎麼被溪水沖到山谷裡來了?”你不解地問我。

“科學考察,遇上了山洪泥石流。”

“哦,我也是剛進山,迷路了,在這山谷裡碰到你,看見你趴在一截朽木上,漂浮在渾濁的山澗裡,昏迷過去了。”

“今天幾號?”我問。

“十三,星期五。”

天啦,我是在昨天遇上山洪的,我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我被山洪沖走了多遠?是不是像一截朽木一樣隨著山洪歡暢奔流,直到遇到這個拐彎的溪口才停留下來?

“小姑娘,你為什麼要進山,這方圓上百公里都沒有人煙。”我收回了奇思亂想,看著美麗的你,我也充滿著好奇。

“我想在山林深處找個地方住下來,”你好像很認真地說,“至於原因,你不用問了,除非你願意陪我住下來。”

“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有如此荒誕的想法。”我好生奇怪。

“你別叫我小姑娘,好嗎?我小嗎?”

“看你只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我叫你啥呢?”

“我比你想像的大多了,也許我可以做你的姐姐。”

“我都快四十歲的人了,做我姐姐?難道你整容了?”

“我還沒有老到要整容的地步,你別問我的年齡了,如果你真心想和我住下了,以後你什麼都知道的。”

和美麗的仙女住在這個世外之地,我當然願意,但是我是科考隊員,我必須走出大山,找到組織,回到單位,報告平安。

“如果你不留下來陪我,請你答應我一定不要把遇到我的事說出去,好嗎?”

“你鐵定心要住下來嗎?”

“恩 。”

“那好,我陪你。”我心想反正我一會半刻也找不到出山的路,幾百里茫茫林海,沒有導航儀,估計一個月也找不到出山的路經。先陪你住幾天再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說了謝謝就說再見。說真話,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從睜眼看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邁不動要離開你的步,也許,這是前世註定。

“走,我們往山上走,到山腰找個開闊點的地方。”

山林太茂密,坡又陡,我們只好互相攙扶著,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但是我一點也不覺得疲憊,每當我呼吸到你身體散發出來的陣陣清香時,我的渾身就充滿無窮的力量,我被山洪沖到溪澗裡,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渾身都是皮肉擦傷,但是我為什麼現在有使不完的勁,為什麼我的傷口一點不感到疼?——是你的微笑,你的體香!我明白了,這是我力量的源泉,我陶醉於你的微笑,對生命充滿熱情,那沁透我五腑六髒的幽香,更讓我陽光明媚,飄飄欲醉。我要過我美好生活,我要擁抱大山,我要感謝山洪及時暴發。

我背上你的包,一個很大的包,一個只有男人才背得起的大包。不過,我有的是力氣,背著包,拉著你的小手,我們一路勇往直前,向上山進發。

“你看,小屋。”你指著前方說。

小屋,真的是一座小屋!它坐落在山腰,我們快馬加鞭,來到了小屋前,仔細觀看:小屋有些年代了,房前屋後都是些細高的松樹,樹齡大約二十年,估計是九十年代初退耕還林的產物。小屋藏在山腰一小塊平地上,但是由於樹林茂密,並沒有給人地勢很空曠的感覺,相反,幽幽折折的山徑倒是時時突顯逼仄的氛圍。

“這是上帝賜給我們的禮物。”你說。

“天無絕人之路。”我說。

我們走進小屋,裡面有三間房子,客廳、臥室、廚房,西邊還有豬圈和廁所,但是已經塌了,小屋是石頭砌的,牆體完好,只是長滿了青苔,門窗都破爛不堪,不過不要緊,現在已經入夏,正好可以透風。

屋前有塊大坪地,是一整塊石頭,你坐在坪地上,喊我:“開飯羅,快來吃東西羅。”

我從屋裡走出來,坐在你的身邊,看你從背包裡拿出各種食品,有罐裝的,有真空包裝的,更多的是壓縮餅乾速食面之類的。估計夠我們吃一個星期。我說:“你真的是有備而來哦。”

“我不可能出山了,我打算在這裡終老一生,我犯了死罪。”

“啊?”望著眼前清純如淚的你,怎麼可能?“你殺人啦?”

你搖搖頭。

“你搶劫啦?”

你又搖搖頭。

“要不,你詐騙巨額錢款。”

你仍然搖了搖頭。

“我牽扯進別人的案子,”你說,“我必須死,大家才平安。”

我明白了:“那你申請員警保護啊。”

你笑了笑,好像在笑我的智商。

“不過,申請叢林保護也行。”我想挽回我的聲譽。

你沒有作聲,久久地看著天空,樹林遮擋的天空很窄,幾乎容不下我們談話的內容。我寬慰你:“吃東西吧,別想這些了。”

“我想要告訴你的,我會慢慢告訴你,請你不要主動打聽我的過去,並且,我也不關心你的過去。”

“行,只要你開心。”我說。

我們面對面坐著,慢慢地吃著你帶來的美味。現在我終於可以盡情地欣賞你的美麗。我沒有能力用詞語來形容你,我只能說,即使把所有明星的美麗拿來描繪你,都是對你最弱智的評價,最美麗的明星都只是人間的尤物,而你,是墜落人間的天使。我的目光只要被你的目光捕捉到,大腦馬上就會一片空白,特別是你的微笑,讓我的心有一陣一陣的悸動。我多麼盼望我是一個英俊瀟灑的神仙,這樣我才能平等地欣賞你的美麗。你是什麼時候,誤入紅塵的,是哪年哪月,因什麼緣,奔向我的世界的。你一臉無辜的美麗告訴我,這個塵世曾經傷害你,你無邪的樣子,和我說話時的楚楚動人,讓我明白生命原來可以如此的透明。

“你不要這麼死地盯著我看,”你說,“看久了你會飄到天上去的。”

我知道你是在笑我的傻樣,沒有哪一個男人有拒絕貪戀你美色的定力。所以,我對我的傻樣不以為然。不過,後來的一次經歷,讓我明白你說的不是玩笑,我真的飄到了天空。

“我們來商量一下現實的問題吧,”我說,“我們首先打掃屋子,整理灶台。”

“灶台不是最要緊的,我們還有幾天的熟食,要緊的是搭張床,晚上好睡覺。”

“你準備了那麼多吃的東西,就沒有準備睡覺用的帳篷?”

“我本來還有一個包,裡面全是衣服帳篷之類的東西,可惜在過一個山澗時,掉落了。”

“哦,那我們就先搭床。”我們商量著,今天搭好床,從明天開始修理屋子,完後開始尋找糧食。

說幹就幹,我在屋裡挖地三尺終於找到一把鏽跡斑斑的菜刀,在屋簷下廢棄的磨刀石上開始磨起來,我說:“我幹活,你欣賞我幹活,好嗎?”

“好吧,有需要我時,我就搭個手。”

我一邊哼著小調,一邊磨刀,時間在幸福的流淌著。我要為我們,不,為你製造一張精美的小床。我出生農村,父親是木匠,小時候跟著父親幹過不少的木工活,直到我考上大學的前一天,我的理想還是回家當一名優秀木工。

我砍來一大堆驅蚊草和一大堆闊葉樹枝,我把草梳理順,把闊葉從樹枝上扯下來,不一會兒,驅蚊草和葉子就堆滿了屋簷。然後我就把所有的腐朽不堪的門拆下,將它們重新組合成一塊長約兩米,寬約一米二的平整木板。然後擱在臥室的床座上,床座是石頭砌成的,所以不可能被搬走,就一直空在這裡,好像專門等我們再來利用它,我在木板上面鋪上一層厚厚的驅蚊草,又在上面鋪上一層厚厚的闊葉。大功告成,前後用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剛好暗下來。

我躺在為你製作的床上,躺在那厚厚的葉子上面,軟軟的感覺讓我回到了童年,小的時候,父母有時候上夜工很晚才回來,我最喜歡躺在我家門口草堆上睡覺了,因為躺在草堆上睡覺,盡夢見牛啊羊啊狗啊這些我喜愛的好夥伴。為了試驗床的牢固度,我用力在床上顛簸,沒有問題!我下了床,對你說:“你也試試。”

躺在草香撲鼻的床上,遠比躺在路邊的草叢裡舒適,床鋪上的驅蚊草讓你遠離蚊蟲叮咬。

你躺在床上,說:“做夢也沒有想到能在這裡睡這麼舒適的床,你真的很能幹。”

得到你的誇獎,我有點頭腦發昏,說:“時間不早了,你就睡吧,我在外面客廳的地面將就一夜,那裡也有很多樹枝和草。”

“我們一起睡吧,這是我們的床。”

“你這麼漂亮,我怕忍不住。”我鼓起勇氣說出了我的真心話。

“你不會的,”你很肯定地說,“我們背靠背睡。”

就為了那句“你不會的”信任,我整夜也沒有翻過身去,不過,我在夢中一共遺了三次精。

第二天早上,我們吃過早餐,夫唱婦隨,忙碌起來了,要想安住在這裡,就必須儘快地把小屋修理好,儘快地為自己找到生活的來源,我由於一夜遺精三次,顯得很疲憊,我們一邊幹活,一邊說話,我發現只要我不盯著你想著邪念,我就很自然很輕鬆,也沒有緊張不適,即使在勞動的間隙,你靠在我的身邊說話,我也心如止水,沒有半點衝動。但是,如果一旦我產生邪念,那就不可收拾,即使我稍微靠近你一點,聞著你的氣味,我也會很快緊張、臌脹、射精。知道了這個規律後,我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充分利用這個規律,自由地快樂地和你一起勞作,晚上就算是摟抱在一起,也不會有激動、鼓脹的擔憂。

我們用了整整一個星期的時間,忙完了修理房子的工作,現在你看,我們的灶台是嶄新的,我們用廢棄的陶罐做鐵鍋用,我們的其他餐具都是木制的。屋頂上是我們新蓋的一層厚厚的茅草,再大的風雨也不可能漏雨,我又在屋子西邊的豬圈找到一把鏽斧頭,我把它磨得錚亮錚亮,有了它,開山辟地都可以了。

第七天晚上,你躺在我的臂彎裡,說:“我們做愛吧。”

好吧,我心裡想,於是就配合你,我們平靜地做愛,就像坐在咖啡廳享受音樂,從你做愛的熟練程度和享受的心態來看,你的年齡應該不會小我多少,我,一個四十多歲的人,對性的態度就是不急不躁,理性享受。完事後我們不像多數夫妻疲憊不堪,沉沉入睡,我們精神輕鬆,躺在床上開始聊天,你告訴了你認為可以告訴我的話。

你說:“我曾經差一點考上中央影視大學。”

那是全國最好的影視明星培養基地,這我知道,上這所大學,基本上是百萬分之一的概率。“差哪個地方的一點?”我關心的還是這個。

“主考官對我說,你非常優秀,我們非常渴望你能到我們學校就讀,希望你把握好機會。”

“那你應該把握好機會,認真準備,好好考試。”

“是的,我就是像你這麼想的,所以才沒有考上。”

“複試前一天晚上,主考官電話約我共進晚餐,我說還要複習,看能不能複試完了再說。你猜他怎麼回答的?”

“他說,複試完了我請你媽。”

“那後來請你媽媽沒有?”

“請你媽!”

我聽了呵呵大笑,好個色教授,你到底幹了多少考生,幹了多少考生的媽媽?

“我能不能問一問你的名字?”我試探地說。

“我不會告訴你,再說這對你有何意義?要不,你給我取一個名字,從此以後我就叫這個名字。”

“算了,反正只有我們兩個人,不用取名字。”

“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從來不問你的姓名。並且時間長了,我們會忘記我們是誰,我很嚮往這個狀態。”

“後來,我只好上了一所普通藝校。”

“不過,我看你不像在娛樂界混的。”

“你猜對了,我還沒有畢業,我們老家的鄉長就對我爸說,讓你家閨女上鄉文化站工作,我們這正差文藝人才。我爸聽說這事,當晚就提著煙酒去謝鄉長,硬是把只有二十五歲的鄉長給攀成了大叔輩才回來。其實鄉長是圖我的美貌,我爸還一直以為是他的功勞,到鄉文化站上班的第二天,那個鄉長,不,我現在應該叫大爺的,對我說,好好幹,爭取一年後轉正關係,成為正式的文化幹部。末了,又加了一句,晚上來我辦公室一趟。”

“去沒有?”我很急切很擔心地問。

“當然沒有,所以後來我的工作很不順,鄉長老是給我設坎,不到一年,我就想辭職不幹了。可是峰迴路轉,就在我不想幹了的時候,縣長來我們鄉檢查工作,發現了我,一看我就認定我是個不可多得的優秀人才,放在鄉里委屈了,應該調到縣裡。鄉長也在旁邊極力附和,還悄悄在我耳邊說,是他在縣長面前給我爭取的機會。”

“鄉長是自己吃不了,就乾脆趁機送人情。”我還沒有說完,你就狠狠地揪著我的耳朵,說,“你是不是很想我被人吃掉?你說。”

“哎呀,親愛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求求你放手。”

你鬆開手,對我笑了笑,然後又一本正經地說:“以後不要使用任何親昵的詞語稱呼我,也不要和我說情話,更不能有調情的舉動,記住了嗎?”

看你不用分說地樣子,我知道你是認真的,你只要一認真,沒有人能夠改變,更沒有人能夠拒絕你的要求。

“剛才我說到哪裡了?”

“縣長看上你了,”我說,“不是,是縣長發現了你這個人才。”

“我在縣裡工作了兩年,市長來我們縣檢查工作,他也發現了我是個優秀人才。”你套用了我的句子,繼續說,“我在市里工作了不到半年,有一次隨市長到省裡去爭取專案,被副省長發現了。”

“從此你就一直受到副省長的關心和培養。”

“現在他是省長了,”你補充道,“我經歷了那麼多男人的提拔,可是你知道嗎,卻只有省長佔有了我的身體。”

“可是他們都是為了得到你才調你到身邊的啊。”

“是的,和男人相處需要智慧和機會,特別是這些官員,他們都是高智商的。我剛到縣裡時,總是對殷勤不斷的縣長說,我需要你明媒正娶,我不做偷雞摸狗的事情。因此縣長和他老婆打離婚官司,他老婆就揭發他貪污腐敗,後來新縣長上任了,新縣長不知是很正派,還是對女人不感興趣,反正我是沒有再受到騷擾。到了市里後,我仍然不和市長合作,但是市長畢竟是市長,他利用我可以迷倒男人的特點,帶著我到處招商引資,還讓我當上了招商局副局長。我也沒有辜負他,只要我出面主持的引資項目,沒有辦不成的。我一不和老闆喝酒,二不陪老闆歌舞,更不跟老闆上床。只憑我的目光和微笑,一切就OK了。”

“我絕對相信,你的微笑,你的能放電的目光,只要他是個男人,就沒有能抵抗得了的,在你的目光的注視下,所有男人都自慚形穢,無地自容,除了乖乖地聽你的話,根本不敢對你動手動腳。”

“也不全是,當初副省長就夠狠心的,第一次和我幽會,就給我下藥,完事之後,他大驚我還是處女,過了一會兒又問我,是不是做了處女膜修復?我給了他一巴掌,然後說:‘我專門為你做的手術。’”

“手段不夠狠,怎麼當大官。”我說,“從此以後,你就一直做他小蜜,直到現在?”

“基本上吧,他只要有時間就陪著我,這麼多年,也沒有再找另外的女人。”

“那他應該算是一個不錯的男人了,難得有這麼專心的省長。”

“你如果這麼想也可以,不過我不這麼認為,你現在不是也留下來陪我,連家裡的老婆也不要了嗎?”

面對你的反問,我無話可答,遇上你之後,沒有哪個男人還有心思再去關心別的女人,省長和我都不例外,我們都是被你弄得專心一志的。

我們就這樣聊著,天色漸漸亮了。

從第八天開始,我們就滿山遍野找吃的,我們來到山頂,極目遠眺,發現我們並不是處在大山的最深處,我們視線所及的山腳,有隱約可見的梯田,不過就算按最短的距離來算,也有好幾十裡遠,真想走下山去,估計從山腰的小屋出發,要小半天的時候,何況,這裡早就退耕還林,成立保護區,禁止入山。我們和山下的人家,分明就是兩個世界,因此我們住在這裡也是十分隱蔽和安全的。在山頂的開闊地裡,還發現一塊夾雜著土豆和紅薯的田地,原來這塊地在退耕還林後,沒有補種樹木,可能是處在山頂,太遠。地裡的土豆和紅薯就年復一年自由地生長。夠了,我們現在什麼也不缺了,紅薯和土豆都是極易生長的高產糧食,特別是土豆,一年成熟幾季,我們挖出大約十來斤土豆,高高興興地回家,一邊走,一邊唱: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綠水青山帶笑顏

隨手摘下花一朵

我與娘子戴發間

從今再不受那奴役苦

夫妻雙雙把家還

你耕田來我織布

我挑水來你澆園

寒窯雖破能抵風雨

夫妻恩愛苦也甜

你我好比鴛鴦鳥

比翼雙飛在人間

又過了幾天,我陸續發現了一些松鼠洞和狐狸洞,我把這些動物當成鄰居,我們按時拜訪這些鄰居,回來的時候,隨便帶一些松子,核桃,栗子之類的堅果。有時候我們拜訪狐狸後,還會帶上一隻半隻野雞什麼的。其實這些事情,在我兒時的時候,是再熟練不過了,我曾經死盯著一隻黃鼠狼,只要它叼回獵物,我就給它偷走,黃鼠狼有先埋藏獵物再吃的習慣,我就趁著這個當兒下手。它吃不到自己藏好的獵物,不得不整天整夜叼雞叼鳥的,後來我發現它倒在了回洞的路上,我撿起來一摸,可憐的小東西,被我逼得過勞死了。我小時候殘留的這些習性和本領,讓我在今天大展宏圖,我覺得我讀大學當科學家真的是個天大的錯誤。

由於我們沒有多餘的衣服,所以換洗的時候,只好赤著身子,我們在客廳裡、屋簷下及樹陰下,聊天,乘涼,發呆,就像是伊甸園裡的亞當和夏娃,不知羞恥為何物。有一次我突發奇想,找了兩片樹葉蓋住了性器,又用一根藤子系住了葉子,然後就在屋前空地裡稀裡嘩啦地跳起舞來,敲著木梆子,口裡唱著:“§※%#&$⊙……”興致高漲時,又邀請你和我一起來表演,對著樹上一隻偷看我們的松鼠說:“歡迎來到莫米拉大陸,來到烏比亞熱帶森林!”你是音樂舞蹈的高手,有你的參與我們的表演一下子從業餘提升到專業,我想,再訓練幾天,我們就可以正式地接待遊客了。

為了好好地打扮你,我利用一個下午的時間,為你編織了一條用藤條和樹葉做成的超短裙,還給你編織了王冠,整整插上了九九八十一朵山花,你穿著超短裙,戴上王冠,在微風中起舞,兩個乳房飽滿圓潤,隨著舞步顫悠,乳頭周圍泛出的小小紅暈讓乳房顯得如此嬌嫩。你看我死盯著乳房,對我說:“給我兩片闊葉做乳貼。”我反對這麼做,說貼了乳貼後,遊客就沒有了看點。你反駁我說:“我這是藝術表演,露出乳頭不僅會誤導遊客的欣賞方向,還會降低他們的欣賞品味。”我只好給你貼上了兩塊闊葉牌乳貼,然後和你一起繼續練習莫米拉部落舞蹈,我邊跳邊問你:“酋長,我們是什麼部落?”

“食人部落,”你說。

我們勞逸結合,勞作之余多半進行文化創作,跳舞,唱歌,講故事,有時候還舉行烹飪大賽,看誰的土豆燒得好吃,你帶的鹽足夠吃一年,可惜就是沒有帶一點食用油,所以我必須想辦法去弄野味或者堅果之類的高油脂高蛋白的食物,堅果非常有限,因為不是收穫季節,也不是松鼠儲藏食物的季節,所以我們只吃了有限的兩三餐。我更多地是想辦法掏鳥窩,在野兔出沒的地方挖坑設陷阱,這些都是我年少時引以為豪的強項。因為沒有更先進的工具,所以收穫不大,但成果還是有的,後來我統計了一下,在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共掏鳥蛋23枚,抓幼鳥6只,捕獲野兔一隻、山鼠5只、松鼠3只,另外在狐狸出沒的地方找到2只野雞,可惜一隻僅剩皮毛,但另一隻幾乎是整雞,並且還殘存著體溫。要不是這些動物保養了我們,我們可能不會在文化生活與藝術創作上投入如此多的熱情。

大約半個月後的晚上,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事情,我躺在床上,時不時的聽見有小孩的腳步聲在客廳裡跑來跑去,那天夜裡下小雨,天色很黑。我將一支松節點燃,然後來到客廳尋找小孩,但什麼也沒有發現,是不是我耳朵出現了幻聽,這是很有可能的。我又回到臥室,剛躺下來,你就對我說:“聽,好像小孩的笑聲。”

“真的,”我聽得清清楚楚,然後又聽見小孩跑動的腳步聲。

你害怕得要命,直往我懷裡鑽,我不以為然說:“即使是個鬼,也不過是個小鬼。”聽了這話,你更是怕得渾身發抖。我說:“好了,我去生火,趕走小鬼。”我剛下床,你就趕忙起來抱著我,說:“我跟著你。”看你怕成這個樣子,我真的好心疼。

我們在客廳裡燃起了熊熊大火,再也聽不到小孩的笑聲和腳步聲了,我們烤土豆,邊吃邊聊天,你說,經過這十幾天的叢林生活,你明白了一個道理,幸福其實很簡單,吃得上飽飯,有一個靠得住的男人,有足夠的時間發呆。

我問:“你是不是逃離大都市生活,來山中修靈悟道的?”

“我這不是已經在修悟嗎?”

是的,也許這次逃亡之旅,真的會成為你的覺悟之道,沒有貪欲,我們的生活清風拂面,不激烈,不狂野,處處是愜意,是清靜。佛說:“當知眾生種種苦生,皆以欲為本。”

這一夜,我們是圍在火堆邊度過的。天亮後,我們才上床睡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我們吃了昨晚殘剩的土豆,你就開始取堅果仁,製作晚餐,我去修理屋旁的廁所,昨天的小雨,讓廁所的一根承重柱子滑落了,整個茅廁蓋子就塌了,修理好了茅廁,我第一個享用,邊排泄邊無事盯著茅廁牆面看,我無意中發現牆磚上刻著很多字跡,夠著頭仔細一看,寫做:

我很你。

草你馬,你打老子。

你和王老三高⊙,他打我,為什麼?

還有一句是不全的:你不能生XX(模糊不清)

字跡很亂,東倒西歪的,錯別字連篇,一看就是小孩子的筆跡,那個圓圈裡面打上一個點的符號,我小時候經常使用,我不知道怎麼讀,但我知道它是什麼意思。如果讓我現在再來創造這個漢字,我就要先畫一個倒三角形,然後在靠近下面三角尖的地方,衝動地打上一個黑點。

我回到屋子裡,對你說:“這個屋裡,是有過一個小孩。”你聽了這話,緊張地四處張望,然後嗔怪我說:“不要瞎說。”

晚上的堅果讓我們很開胃,雖然不能盡我所欲,但是由於堅果的脂肪和蛋白質含量高,所以讓我們很受用,吃一點就能讓我們支撐很長時間。

夜裡星光閃爍,沒有月光肆意,星星格外高調。我們坐在屋外的石凳上乘涼觀星座,我發現你在星光照耀下,顯得比白天更迷人,於是忍不住走過去將你從凳子上抱起來,我想攬你在懷中,好好享用你的美麗。你卻平靜地要我放下你,對我說:“不要過度親密。”我聽了這話很洩氣,走到坪地邊上蹲下來,獨自低頭發悶,十幾天來,我先是清除心中邪欲,然後又按照你的要求和你相處,認真地做到不調情,不親昵,就像是兩個得道的老僧老尼同住一寺。可是現在我只是想抱著你,想仔細地欣賞你,為什麼你要拒絕我呢?難道你從心底裡不喜歡我?

看我蹲在一邊生悶氣,你走了過來,拉了拉我,說:“起來吧,別生氣了,別胡思亂想了。”

我站了起來,壯著膽子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聽了這話,你“咯咯”地笑出聲了,雙手抱著我的脖子,說:“我不喜歡你的傻樣。”從你的眼神看出,我誤解了你,我們能在這個石屋裡自由自在地生活,聊天,做愛,勞作時有說有笑,娛樂時更是喜笑開顏。我還有什麼值得瞎猜疑呢?你微笑著注視我,我雙手撫摸著你的臉頰,也靜靜地注視著你,你身上的清香如晚風輕漾,一陣陣激蕩我的心懷。你迷人的目光絲一般柔美,滑落進我的每一片雄性土地。我陶醉地閉上眼睛,輕輕地把嘴唇湊上去。

好久,我都沒能吻到你的嘴唇,我睜開眼睛一看:天啦,我怎麼飄浮在空中!我看到你正仰望著我。

“放我下來。”

“是你自己上去的,我怎麼放你下來啊。”

我的身體現在比屋頂和樹巔要稍稍高一些,我就這樣毫無支撐地飄蕩在你的頭頂上。我看到叢山峻嶺像一頭頭黑色的巨獸圍在我的四周,除了天上的星光,大地是一片蒼茫,灰暗。我飄浮在空中,像失去航向的小舟,像水面上無根的浮萍,我曲展著四肢,又好像撲向大地的跳傘者。地上,你仰頭觀望我,空中,我俯視注目你,我伸出手,夠不著你,你伸出手,觸不到我,我突然明白了咫尺天涯是何等心酸的距離。我要降下去,我要牽著你,不要再有漂泊的距離,我努力劃動身體,奔向腳踏實地的你,突然,我好像失去了重心,急速地往下掉,重重地摔在你的面前,還好,剛好落在柴堆上,緩衝了我的身體,我站起來,拍打身上的灰土,你笑著幫我拍打身後的灰土,開心地欣賞我的狼狽樣。

“你這叫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你到底是怎麼把我弄上去的?”我始終不相信我自己有升天的本事,不是這個狐仙,會是誰呢?

“我剛才正要對你喊,不要亂動,你就掉下來了。”

“回答我的話啊,小妖精,仙子。”

“這兩個詞也在我的禁止之列,一切可能讓我感到親昵的詞都不許說。”

“好好好,你,”我強調了一聲,“告訴我,你是怎麼把我弄上天的。”

“我的目光,我的微笑,我的唇,我的身體的一切。都會使男人產生奇跡,當然,如果你不生刹那念,不在念起念滅中,那就不起作用。”

我想起了,第一天剛見到你時,我明明剛從昏迷中醒過來,明明一天一夜顆粒未進,還有眾多的皮肉傷口,但是我卻背著你的大背包,牽著你的小手,像清風一樣向山上進發。你的目光,微笑,清香,曾經給予我強大的力量。

“今後要注意哦,不要和我對視太久,不然會飄到天上去的。”

“如果不小心忘記了呢?”

“升空之後後不要亂動,亂動就會栽跟頭。要等到下大雨時,把你沖下來。”你咯咯地笑著,勾魂的可愛弄得我怦怦心跳。我喜歡你的胡編亂造,雖然你隨便胡說都會靈驗。

   接下來的幾天裡,每天晚上那個小孩都如約而來,我一起床,他就沒有了動靜,我只要躺在床上,他就在客廳裡跑來跑去,借著依稀的月光,我都能從門縫裡看見他的身影。

你一到晚上就把耳朵堵上,把眼睛閉上,這樣睡在床上就安全多了,為了不增添你的害怕,我基本上是獨享鬼小孩的一舉一動。我白天都會騙你說,昨天晚上小孩沒有來,不過你今晚還是應該堵上耳朵,以防萬一。

可是,哪知道就在接下來的晚上,卻出了大問題,這天夜裡,那個小鬼在客廳裡折騰了半夜,竟向我們的臥室走來,先是隔著門縫往裡面看,我的心裡開始發怵,毛孔開始擴張,我不由自主地向床裡邊靠近,連呼吸都完全凝固。

“吱呀——”我的媽!他居然推開門,慢慢邁進來,我看清楚了,他沒有鼻子,沒有眼睛,只有一個臉的輪廓!我渾身發抖,冷汗直流,但是手腳卻不聽使喚,一動也不能動。

“啊——”你突然跳起來躲在我的身後尖叫,“鬼,鬼,鬼!”你被門的聲音弄醒了,也看見他了!我使出渾身的膽量,我要保護你,我對著這個只有臉的輪廓吼道:“滾——”可是任憑我大聲喊叫就是沒有半點聲音。漸漸地,我覺得我身體越來越沉重,一直往下墜,失去了知覺。

我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你不在我身邊,我走到屋外,你坐在門口石頭上,面無表情,若有所思,我走到你跟前,抱著你的頭,說:“今天晚上我一定趕走他。”

“為什麼趕走他,這本來就是他的家。”

“昨晚我沒能保護好你,我很無能。”

 我竟然被一個小鬼嚇得昏死,我感到真的對不起自己,我一向標榜自己有勇氣有膽略,一向認為自己能跟鬼鬥法的,當一個小小的鬼來到我的床面前時,我竟然嚇得昏死過去。

“那個小鬼也沒有傷害我。”你淡淡地說,“誰叫你不閉上眼睛呢?你們男人就喜歡睜著眼睛嚇唬自己,還說我們女人喜歡在危險的時候閉上眼睛,是忽視危險,是更危險的舉動。”

“閉上眼睛就安全了?”

“眼不見心為淨啊。”

“那你是怎麼對付他的,你是怎麼把他弄走的?”

“我閉上眼睛,然後我就大喊,‘鬼,鬼,鬼!’然後就昏倒了。”

“原來我們彼此彼此。閉不閉上眼睛效果高度一致。”

“我們離開這裡吧,白天我們打擾小鬼,晚上小鬼打擾我們,什麼時候是個頭。”你站起來,雙手勾著我的脖子,嘟著嘴說。

“走到哪裡去?這是我們苦心經營的家。”

“人有人的地方,鬼有鬼的地方,人不能老呆在鬼地方。”

“這是我們的家,小孩不該來打擾,”我突然好像發現了一個秘密,對你說:“這是一個冤死的小孩。”

我拉著你來到廁所,指著牆磚上模糊不清的幾句話,讀給你聽:

“我很你。

草你馬,你打老子。

你和王老三高⊙,他打我,為什麼?

還有一句是不全的:你不能生XX”

“她恨誰呢,”我分析道,“他恨他媽媽,為什麼恨呢?因為他媽媽經常打他。他也恨他爸爸,為什麼呢?因為他媽媽和王老三偷情,被他爸爸發現了,但是呢,他爸爸不敢對付王老三,所以就把氣往兒子身上灑,兒子被爹打了,不服氣,心想,‘又不是我偷你老婆,憑什麼打我?’所以在牆上問‘為什麼’。還有這最後一句‘你不能生XX’,是說他媽媽不能生孩子,這說明什麼問題?說明這孩子是個養子,是不是這樣子——這幾句話的意思?他們不是孩子的親爹親娘,那打起來不是往死裡揍。”

你聽了我的分析,笑著調侃我:“這是不是你小時候的遭遇?”

我聽了這話當時就暈到了。

接下來的幾天裡,平靜得出奇,是不是小孩知道我們發現了他的秘密,不敢來打擾我們了?我們一連幾天都睡上了好覺,可是你的情緒卻越來越低落,你時不時地自言自語:“我要回去。”相反,我倒對這個地方情有獨鍾,我非常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真有點樂不思蜀。沒有小孩的干擾,我們吃喝不愁,過兩天我潛到山下去買一些必需的物質回來,繼續過我們的世外桃源的生活,就算現在我的老婆出現在我的面前求我,我也不會回去,我還要勸她不要誤了青春,趕快找個人改嫁,不要為了我這個負心漢而獨守空房,家裡的錢財房子我全不要,另外單位裡如果認為我死了,所有撫恤金都歸她享受,反正我們又沒有小孩,我的父母也已經去世。

所以我聽著你的自言自語,心裡深為擔憂,這天夜裡,你躺在我的懷裡,我商量你說:“我們就在這裡,白頭到老,好不好?”

“我們住進小屋多少天了?”你問我。

“大約二十幾天吧,快一個月了吧?”

“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

“你是不是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你搖了搖頭。

“你不喜歡這個地方了。”

你又搖了搖頭。

“那你要回去幹什麼,何況你自己說,回去是死路一條。”

“我要回去。”

我聽了你這話,有想哭的感覺。

我知道你的性格,你說出來的話,肯定會做的。但是,只要你下山回到人間,我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不要說我還有家庭,有單位。就是你,現在和那個省長的關係到底怎麼樣呢,你到底有個什麼案子受到了牽連,回去了是死罪、是有期,還是被迫自殺?我都不知道,我也不敢想,我是絕計不敢讓你下山的,但是以你的性格,我不敢攔你,你一個微笑,就能讓我絕對順從你。現在只能拖一天是一天,我只是不懂,你為什麼要往死路上走?是不是那裡有比死更重要的東西?

一個月後,我收到一封信,打開信封,原來是教授給我寄來的,他說:

先生,新的結尾已經完成,為了讓你不至於感到意外,在我發表之前,特地給你寄來,讓你先睹為快,不過我可告訴你,新的結尾對你、對你心愛的女孩都不是很好,正是基於這個原因,我提前讓你知道結果,也算是出於我對你的深厚情感,你畢竟是我所造,我不想太傷害你,所以,為了兩全,這次我讓你和你心愛的女孩在另一個世界裡永不分離。

她放不下這個世界,你放不下她,你們就這樣生生世世輪回吧。

如果你再對我的設計有什麼不滿的話,你就到上帝那裡去控訴吧,如果我有罪過,我會毫不推卸責任,即使下地獄,我也當仁不讓。

對不起你了,先生。

下面就是他的新的結尾樣稿:

在你離開我的視線一秒鐘後,我發瘋似地向你的方向跑去,我跑到小路拐彎處,看到小路筆直地伸向遠方,但是卻沒有看到你,小路的周圍也空無一人,只有幾隻不知名的小鳥從小路上躍起飛向林間,你像從人間蒸發了一般。

我茫然地徘徊在小路上,我沿著你走的方向,有心無心地漫步,美麗迷人的你,去了哪裡?為什麼你要消失在我的絕望裡?難道你真的是狐仙,抑或是真正的仙女?如果是狐仙,你應該和我在深山裡相依相伴一輩子,如果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會努力改正自己。如果你是個仙女,不管你有多少難言的苦衷,不管你偷跑下凡的經歷是多麼曲折和驚險,不管你回去是受到天帝的毒刑還是諒解,你都應該在我面前,光面正大地升天,如果你缺少乘坐的雲朵,我會立即為你焚起青煙。你應該讓我目送你到雲層裡,至少應該讓我知道,我有一個在天上的紅顏知己,在今後的歲月,我會時不時望著天空想你,每一個孤獨的深夜裡,我都會焚上心香一柱,讓縷縷梵香,一直繚繞到你空寂的仙宮裡,你對著青煙說話,我一定會在孤枕邊痛哭流涕。沒有人比我更愛你,在你消失之前,我一直認為我只是愛你的美麗,你不僅拒絕我對你的一切親近言行,也從來不對我做出親昵之舉,但是在你消失後的一秒鐘後,我知道,以前的感覺徹底欺騙了自己,現在我發誓,即使你沒有了美麗的容顏,我也會一如既往地願意陪伴你,我也會心甘情願地做你的奴隸。一個月的同居生活,讓我們像是度過了無數劫的佛菩薩伴侶,從容淡定,波瀾不起。

突然,在小路的草叢中,冒出一個人影,是你!原來你蹲在那裡方便。我拼命跑過去,緊緊抱著你,說:“我要跟你走。”

“你不要你的家庭了?”

“不要了。”

“不要你的工作了?”

“不要了。”

“你可是個科學家呢!”

“讓科學家墮落吧。”

“我回去後,多半是會死的。”

“我和你一起死。”

“那好,你說的,不許反悔。”說著你拉著我的手,我們相依著往前方走去。

天色漸漸黑了,我建議可以走大路,到集鎮上去住宿,再說你走到哪裡,不可能被發現呢?現在交通資訊這麼發達,只要是出現在有人的地方,你休想假裝不是自己,就算你整了容,各種識別系統也會把你的真實身份識別出來,我們不用躲躲藏藏的。

“拐過前面那個彎道,有一戶人家,是我以前慰問過的受災戶,雖然我只曾經對他們說過幾句官腔,但是莊戶人家有感恩戴德的基因。兩千多年的遺傳,一時半刻改不了。我們到他家休息一夜,明天再走,他們即使知道我現在的身份,也絕對不會告發我。”

我知道你在這個省工作了很多年,多次陪同省裡主要領導調研各地。在百姓的眼裡,你就是省裡來的領導,你風風光光地陪同他們走遍西南地區的山山水水,有時候還代替他們出席各種慰問活動。

“站住,”突然,我們的前面冒出一群人來,你趕忙拉住我的手,我們都停住了腳步,一共五個人,穿著打扮好生奇怪!仔細一看,原來他們穿的都是一身古裝,領頭一個說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我又害怕,又好笑,又不解,在二零一零年代怎麼會有這種事?不,一定是惡作劇。我說:“老兄,你們是不是夜晚出來乘涼,沒事逗著樂的?”

“我們是真的山賊,你不要瞧不起我們。請你們交出錢財,不然就留下屍體!我們說得出做得出,不信你看——”說著他就用刀在自己的手腕上一戳,鮮血直流。這種通過自殘來嚇唬人的把戲,我見得多了。

看見鮮血,你閉上了眼睛,藏在我的後面,我用力地握了握你的手,回頭說:“別怕!”其實,我看見這五個傢伙手裡拿的東西,心裡還是有點發慌,都是真刀實槍,只不過他們的穿著打扮讓我覺得好笑,降低了我的緊張度。

“快快交錢,不然我們動手了。”

“大哥,你看我們這個樣子,怎麼可能有錢?大熱天的,我們穿得這麼單薄,身上帶沒帶錢你一看就知道。就算帶上錢也沒有地方放,你看,我們不可能把錢藏在肉裡吧?”我一邊說一邊把衣服的口袋往外翻,向他們展示我的赤貧。

“當家的,旁邊的是個女的。”一個小山賊說著。

“搶回去當壓寨夫人,老大。”另一個山賊附和。

幸虧是天黑,他們沒有發現你的美麗,不然這幾個山賊,早就欲火中燒了。

“搶回去,媽拉個巴子!”老大發話,山賊一窩蜂地上來搶你。

“不要!”我大吼一聲,把你往我後面一推,就和沖在前面的山賊打了起來,其他幾個趁機粗魯地把你架起來,肆意地在你身上亂摸亂抓,不過,你沒有動,只是像一隻受驚的小兔,畏縮著身子打顫。

“給我力量!”我對你大聲喊,那個和我扭打在一起的山賊,使我無法脫身。聽見我的吼聲,你一下子鎮定起來,然後對那幾個山賊說了一句:“不要拉扯我,我跟你們走。”

山賊們松了手,你靠近了我,同時我也努力地甩開糾纏我的山賊,向你靠攏。你跑上來抱住我說:“幹掉這幾個傢伙。”說完微微一笑,迅速地吻了我一口,目光直視著我。我的全身頓時像百萬伏電壓通過,充滿著能量,我將迎上來準備繼續和我扭打的山賊輕輕拎起來,扔到了十米多高的樹丫上掛著。對其他幾個山賊說:“來,乖乖,讓大爺抱抱。”

山賊們見狀,都齊刷刷地跪在我們面前求道:“老大,饒命。”

“牛啊,剛才不是很牛逼麼,怎麼不牛了啊,還穿古裝扮山賊,很有創意啊。”

“不穿古裝,人家不相信啊,老大,日子很難混。”

“走吧,不要再出來玩這種遊戲了,都什麼年代,還扮山賊搶錢。”

“是,是。”幾個傢伙說著,就邊退邊跑,一會兒就沒有了蹤影。

“我怎麼下來啊,老大。”那個掛在樹丫上的山賊哀求我。

“自己想辦法吧。”

我擁抱著你,撫摸著你,我全身的能量還沒有徹底消散,我要讓這能量之光籠罩著你,給你自信與安詳。

“害怕不?”我問。

“有你在,不怕。”

“他們弄疼你沒?”

“沒。”

你閃著晶瑩的目光,對我說,這不是在做夢吧?

萬象顛倒,我心愛的女孩,讀不懂迷亂的世界。

我們繼續向前走著,終於來到了你說的那戶人家,敲門,開門。

我們大吃一驚,原來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那個山賊頭子。

“老大,你怎麼找上門來了呢?”說著他又跪了下來,“饒了我們吧,我們今天是第一次學習當山賊,以前從來沒幹過。”

“起來吧,我們要住宿,先給我們弄點吃的。”

“小的們,快出來迎接老大。”山賊頭聽了我的話,大聲向屋裡喊道。藏在裡屋的三個山賊,不,就是三個農村小青年,從裡面走了出來,不好意思地對我們笑著。

我和你先沐浴完畢,換上了山賊頭找來的乾淨衣服,你穿上了他老婆買回來不久還捨不得穿的新衣服,今年的最新流行款,很合適的,看來他老婆的身段也很好。

飯熟了,整整一桌子菜,我和你坐上席,山賊頭和他老婆坐對面,三個小山賊,不,三個農村小青年坐兩旁,正準備斟酒,說客套話,門突然開了,竄進來一個人,仔細一看,是那個掛在樹上的山賊。

“你丫的怎麼下來的?”山賊頭笑著問。

“樹杈斷了。”

“不斷他捨不得下來。”一個山賊說。

“掛了幾個小時,不簡單啊。”另一個山賊深情地感歎。

“上桌吃飯。”山賊頭說。

山賊看見我和你坐上席,好生奇怪,正要開口,山賊頭用命令的口氣說:“從今天開始,上座的兩人就是我們的最高首長。快喊乾爹、乾娘!”

“乾爹,乾娘。”

我和你都不好意思,你紅著臉說:“別這麼稱呼。”

山賊入席,我們再一次大團圓。那一夜,我們和新認識的朋友盡情暢飲,他們是山賊,你是逃犯,我是墮落者。不過,在我看來,他們並不是山賊,你也不是逃犯,只有我是貨真價實的墮落者。

半夜過後,我們安寢,山賊頭把主臥讓給我和你,他們倆口子睡客房,以表示對我們的尊敬之情。四個小青年趁著酒興到外面去瞎混玩通宵去了,這是近一個月來第一次入住人間,我想著明天跟你回去後,怎麼繼續生活,既然回去,就不可能繼續躲藏,就等於是公開去自首,結果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我只能每天守在看守所旁,給你送衣送飯。不過,我最擔心的是,你剛一進看守所,就被畏罪自殺,我連送飯的機會都沒有。

“你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要替我考慮太多,每一種結局,你我都無法左右。”

“是啊,寂天菩薩曾說過,問題若有辦法解決,就不用擔心,若沒有辦法解決,擔心也沒有用。”

房門打開了,我開燈一看,是山賊頭走了進來,臉色怪怪的,嘿嘿發笑,“怎麼,還睡不著啊?不過,你們最好別睡著,我敢打賭,你們只要睡著,就永遠別想醒過來。”

“什麼意思?”

“老規矩,給你們酒裡放了藥,不過你們走得會很平靜,一點痛苦都不會有。”

“你這是殺人的死罪。”

“謝謝提醒,我已經多次被提醒了,不過每次我都會表達深深的內疚之情。現在你應該明白,我不是第一次當山賊,我當了好幾年了。不過我只劫殺從深山裡出來的人,因為這些人早就被山外的人認定失蹤或者死亡了。”

“你為什麼要殺我?我們一分錢也沒有。”

“可你們知道了我。”

“我只當你是玩遊戲逗樂的。”

“關鍵政府不這麼看,逗樂也要被和諧,何況我們是真幹的,所以我不能讓你們活著。”

雖然他說酒裡放了毒藥,可是我們一點也沒有感覺,只是聽他這麼一說,我好像沒有什麼力氣了,不知是藥的作用,還是心理作用。我看看身邊的你,你緊緊拉著我的手,對我說:“我還能給你力量嗎?”說完就抱著我,深情地看著我,不管山賊頭的存在,大膽地吻我。

我知道你是為了激發出我的潛能,是為了讓我感受到來自你的無窮無盡的力量。我也強烈地渴望暴發出強大的能量,如果真的能,說不定可以把毒氣逼出去,然後殺死山賊!

可是不行,你看似忘情的深吻,卻激不起我身體的任何反應,儘管你的舌尖滑滑地,儘量地刺激我。

“算了,別瞎折騰了,我的藥已經破壞了你身體裡的應激反應機制,就算有強大的能量,也不能開啟你的潛能。”

我頹廢地坐在床上。

“客官,臨走之前還有沒有什麼要交待,比如說遺產的分配,放心,這個我絕不打劫,但是我要收取一定的服務費。”他居然叫我客官,居然在我們臨死時還來敲竹槓,這個財迷山賊。

“我沒有任何遺產,我是個科技工作者。”

“我有,不過就看你敢不敢去拿。”你突然很藐視地對山賊說。

“那好,我們來商量商量。”

山賊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我的錢在瑞士銀行。”你說。

“別嚇唬我。”山賊裝出很害怕的樣子。

“不相信就算了。”

“那你說,我怎麼分配你的錢,你快寫上授權書,不,不能寫授權書,這樣等於暴露我殺你的事實,你把密碼告訴我,我取出來後按照你的方案分配,我保證不貪污一分錢,我只得我應該得的部分。”

他居然還覺得他有應得的部分,當然,山賊有山賊的邏輯。

“我的密碼是:074074,意思是,你去死你去死。”

“你是不是在糊弄老子。”山賊跳起來。

“不,老大,她從來不說假話,我敢保證。”我連忙護著你說話。

“我從來不說謊話,如果你相信我,你將可能得到一筆你無法想像的錢,就算是分給你一個零頭,你也一輩子花不完。”

“為什麼是可能得到?難道你認為我會高風亮節,把錢取出來,一分不要地給你的家人?”

“不,要想獲得這筆錢,還需要一個密碼,這個密碼我不知道。”

“誰知道?”

“省長。”

山賊很失敗地坐了下來,我知道他情緒很低落,安慰他:“老大,就當這是個騙人的假話。”

“其實,這就是個謊言,你不要以為我真的會相信這事,只是我一直很盼望這個機會,你知道嗎?我白天做個老實的農民,晚上做個一絲不苟的山賊,整日整夜地辛苦工作,為的就是盼著有朝一日能發家致富。現在你剛剛給了我一個無比誘人的希望,一句‘省長’又澆滅了我的夢想,我真的覺得我的命好苦。”

“老大,我們也很苦,大家過日子都不容易。”你以女人特有的多愁善感,與山賊頭產生共鳴。

“是啊,出生在這個時代,真的很對不起歷史。各行各業的人,都忙得裡外不是人,當官的白天反腐敗,晚上反過來腐敗,明星們白天痛駡潛規則,晚上潛著規則。”

要說當了山賊頭就是不一般,如果僅僅就只是個農民,哪裡會闡發如此感概呢。我對山賊說:“看你還很會說的,你能不能安慰我們兩句,讓我們死得不這麼憋屈。我們都是半大不小的人物,也見過一些世面,卻沒想到死在一個小山溝裡,還是被你這樣一個農民藥死的。”

“此話差矣,”他居然文縐縐地說,“落到我的手裡,只能說是你們的福氣,要是落到孫二娘的手了,你們就倒了八輩子黴了,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懂科學知識的新時代農村青年,我研製的安樂死藥,比省城大醫院的效果還好,人最終都逃不過一死,為什麼不舒舒服服地去死呢?我知道你們對即將到來的死感到害怕,換成我,我也會害怕,如果你們實在熬不過內心的恐懼,你們就當我剛才的話全是騙人的鬼話,或許,明天早上,你們發現自己並沒有死去,而是一夜好覺,神清氣爽。”

“怎麼能假設呢?那不是自欺欺人?”你不滿意時代青年的安慰。

“那你能準確預測未來嗎?什麼樣的未來不是靠設想,是死,是活,只有等明天早上才知道,你們只是害怕明天早上死去,你們把明天早上可能的狀況拿來嚇唬現在的自己,有必要嗎?把握當下,享受當下,現在的你們,臥在舒適的床上,享盡夫妻之樂,明天的事,等明天去考慮吧。如果明天早上你們沒有醒來,你們還怎麼害怕?如果明天早上你們照常醒來,你們還害怕什麼?”

“道理雖然是這樣,可是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那個未知的世界,我就充滿恐懼。”

“人對未知世界永遠害怕,你們現在處在兩個世界之間,已知的世界,固然有無窮的快樂,但是未知的世界也未必就是一團糟,莊子曾說,未入死,焉知死之樂?”

時代青年竟然引經據典,看來確實是藏在民間的一個高人,他接著說:“從前,我們這裡有一個人,有一天他突然跳河自殺,被鄰居發現給救了起來,第二天他拿著很大一筆錢——他全部的家當,交給鄰居,非常信任地說,‘替我保管幾天,我要出一趟遠門’,第三天他瞅了個機會,又跳河了。”

“這回鄰居肯定又救了他了。”

“這回鄰居走開了。——好了,故事結束了,和你們說了半夜話,我也累了,晚安吧,不管明天你們身處哪個世界,我都祝你們夫妻生活美滿,永遠幸福!”說完他就退出臥室,輕輕關上房門。

夜已經很深了,我們很困,我知道只要我們睡去,就永遠別想醒來,可是我們沒有辦法抵抗生理規律,我對你說:“好好睡吧,興許明天真的能醒來。”

“我倒希望永遠睡者。”你說。

“你不想回家了?”我問你。

“你就是我的家。”

我們相擁而眠,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2012-11-06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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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岸江山時間:1984年。地點:強村。人物:若壬 。事件:若壬喜歡寫村裏發生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是村裏大人物不讓他講這些醜事。幸好,他遇到了Mat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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