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28)
如果一個人覺得疲憊,那就該休息。
我就是這麽想的,一邊揉着肚子,一邊看遠處的樓群和一隻孤單飛過的鳥兒。
那隻鳥真大,所以揮動翅膀變得格外慢。
也許是因為衰老,或是受了什麽傷——我習慣性的反駁,總是如同回聲。
「你還真是很彆扭啊。」
旁邊坐着的那個老人,說了一句我很驚訝的話。
我很少主動打擾別人,更別說是這樣突如其來地說上一句話。
大概最近遇到的人變多了,無論是U,還是艾斯爾·賈廷,他們都讓我的生活變得翻倍再翻倍地吵鬧。當然,我也不會忘記那匹馬,還有後面的那匹馬,無論是否為夢境,我都該記住一些事。
「我不彆扭。」我還是回應了一句,即使沒那麽情願,但這是我曾受過的教育之一——不要讓讓別人變得尷尬。
「果然,我就是這樣來的。」他說得莫名其妙。但我并沒有回答下去,這是我自己學到的知識之一——要愛自己。起碼在回應之後,要愛自己。
「你打算待在這裏多久?」
我只能再次扭過頭來,說:「很久。」很不幸,生活在我的知識之上,還給了我更多教訓:你不能一直忽略他人的問題。
「總要回去的。」
「為什麽?這裏要驅趕流浪漢嗎?」我笑了。
如果那幫人聽說這裏還有流浪漢,一定會開心地跳起來。他們的口號是「我們不能讓閒人閒下去」。
那個老人說:「當然不。但你也不是流浪漢。」
「我是個流浪漢,」我想逗逗他,但又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泄氣了,便說:「但隨你怎麽想吧。」
「我原來曾經這麽有意思。」老人笑起來,我聽這聲音,總覺得心慌慌的。
笑了一陣,老人又停了下來,站起來說:「和我一起散散步吧,年輕人。」
我沒有馬上答應,但看着他那雙眼睛,卻又覺得散散步也好。我不喜歡運動,但也知道人沒辦法一直靜止。
「你知道這樣一段話嗎?」老人很自然地走起來,讓我跟隨他的節奏,他邊走邊繼續說:「自打我出生以來,每一天太陽都一直在那兒,但我從來沒有真正習慣它的存在,或許是因為它與我們所知道的其他事物都不相同。①」
「沒聽說。」
「那你將會看到。」老人沒有解釋什麽,只是走下去。
天空還是那個樣子,我不想描述它們,心裏只有那隻鳥。我始終沒有停下盤算,到底這隻鳥是不是受了傷。
「你就這樣一直三心二意下去嗎?」
「我……」我以為沉默下去,就不會被人發現呢,但沒想到老人格外敏鋭。我看了看他,他則專注看着前方,時而還看看兩邊,或者停下來,只為了仔細分辨一朵花和一片葉。我被動跟隨,并沒有什麽能知道的。
我覺得有什麽還是該說一聲:「是的。我有時候沒辦法專注,我總會想一些多餘的東西。」
我知道,如果不知怎麽說,那就按照自己的真實想法去說,沉默之外,真實為寶。
「你可能不是在想什麽,只是在想而已。」
「想什麽?」我下意識說。
「就是想,」老人用手做了一個繞圈的動作,說:「想什麽不重要,你很快就會忘掉,然後就是下一個再來。你總是想,但每一個想後面的賓語,都不那麽重要。你一直在想,就像一個漩渦,你抓來抓去,就像你曾經在母親肚子里那樣,但你什麽也抓不到。你就是抓,除了這個,你什麽也沒有。」
我也站住,停了一兩秒才繼續跟上去。
老人接着說:「你知道。」
「知道什麽。」
「你會知道。」老人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繼續向前走。
我跟着他走了一會兒,有些累,身體也沒有力氣,就想停一下。但這個老人繼續走着,并沒有等我,也沒有問什麽。
我說:「能休息一下嗎?」
「你隨時可以,但我不能停下,你看到過時間停下來嗎?」
我說:「我們隨時可以停下來,管時間做什麽?」
老人走得更遠了,他的聲音慢慢聽不見了,他說:「那就停下來,年輕人,停下來……」
我一屁股坐在旁邊的石頭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樣累。
四周已經變黑了,隱隱的暮色,只有不多的光亮。城市似乎消失了,我看不到一點燈光,也不知道我走到了哪裏。明明只是跟着一個老人,走了一段路,怎麽就像是迷路一樣,那麽大的一座城市,為什麽看不到了呢?
天空猶如黑色絲絨,隱隱有一點幽深的藍色,星星也看得更加清楚。
我聽見了心跳,也想起了呼吸,然後就一點點地感受到了身體的全部。
——
注①:卡爾·奧韋·克瑙斯高:《在秋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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