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我的家庭故事 · 第五天

七日书|D5:小侄女

阿布拉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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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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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我有点难受。

小侄女出生时,我十一岁。

还记得嫂子在远离大门的窑洞里坐月子,窑洞门楣的锁挂上系着一条红布。月子餐是紫菜蛋花手擀面,不放辣椒,只放盐。我现在吃不了那样清汤寡水的面,但那时吃得很香。那是我最初认识紫菜,还记得口感油腻,在舌头上拖动,咕噜一声入喉,是我从前没吃过的高级东西,那香味,便远非如今超市货架上形形色色的紫菜可比。无论是鸡蛋还是紫菜,在那个年月都是金贵的东西,老妈在端面去给嫂子前,先盛一碗,让我在厨窑里悄悄吃。

记忆会骗人,何况是十来岁的孩子。写完上面那段,突然有些怀疑起来,关于那条红布。怀孕和生产应该都是偷偷进行的,按道理不该有红布,红布不就是在告诉别人你家有人坐月子吗?进而连紫菜蛋花面都起了疑心,没准那也是我九岁时另一个侄女出生的经历也说不定。

然而老大虽是头胎,也未见得可以光明正大。那孩子两岁前,一直在农村由我妈抚养。她是个安静的孩子,手里塞只绣花鞋,可以埋头玩上几个小时。院子里一只毛毛虫爬过,她手拿一只小铲,一边撅屁股后退,一边试图用铲子阻吓毛虫,一边叫我妈:“奶奶,咽气牛牛。”

那老二呢?也未必偷偷摸摸,万一是个男孩呢?

没有万一,于是满月就送了人。养父母在一百公里外的小城工作,老家离我们三十里之遥。那撕心裂肺一定是悄悄的,因而我不记得。我那时还是个孩子,不会察言观色。

总而言之,那孩子来过,又很快走了,从此无人提起。

很多事情,是很久以后我自己的脑补。比如,万一有万一,那一家人得多高兴啊,就算仍然要偷摸一段时间,每个人嘴角都压抑不住的憋着笑。祥林嫂唱:“今日赎罪走回来,好像重新投娘胎。从今后我也能杀戏把鹅宰,我也能摆供擦蜡台……”几个月后,来一处狸猫换太子,老二成了老大,随父母进城,从此是哥嫂的独子,我父母唯一的孙子。

那真正的老大呢?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老大有今天,得归功于老二,感谢妹妹不是弟弟。如今,她是我唯一的侄女,我哥嫂终生无子,我父母终生无孙。

我侄女后来和老公一起去德国读书,留在了慕尼黑。去年,她生了个女儿。

她女儿是德国人。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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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拉赫来自中国,很喜欢记录,不光写字,用APP记帐都一记十年。中国很大,但对一些人来讲,它又小到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于是,在动荡的2019年,我怀揣着对世界的好奇来到Matters,从此很多扇大门渐次敞开。我很珍惜这里,希望继续记录生活,也记录时代,有时候发发牢骚,讲一些刺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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