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社交焦慮

一直以來都難以描述在鬱症發作時的感受，也放棄讓週遭人同理。直到打完疫苗後，荒謬地終於找到大部分人可以經歷的副作用來描述。意識到我或許能夠帶著笑說：「大概就像疫苗副作用吧。」

其實不只鬱症，臺灣的疫情降至二級的那天，一瞬間腦海浮現人們從室內場景，慢慢湧到街道上的畫面。如果拉成可俯瞰的空景，竟有點密集恐懼。雖然無論有沒有疫情，在家的時間還是占大部分，也因為焦慮症的關係，多半沒有要事不會外出，但幾個月下來，發現疫情期間大家所經歷的，其實是人群恐慌者的日常，只差出門的準備不需要像我們一樣吃藥。而我在這短短的幾個月內，彷彿探觸到「正常」的邊界。

不過，又瞬間罵自己不該這樣子類比，不該這樣子空洞化刻板化他人，畢竟沒有夠準確的文字，得以形容每個立體而活生生的人。

1.

2020 年日本年度盛事紅白歌合戰，GReeeeN 因特別企劃首次登臺，可他們始終如一，每次出現不是黑影，就是 CG 投影，就連報導的照片，大部分是 GReeeeN 紀錄片中的演員照。

先被電臺、電視瘋狂放送的〈愛唄〉吸引，才認識 GReeeeN 這個團體。堅持多年從沒公開露面的四顆牙齒，從牙醫系學生轉眼成為醫生，可以說是我最早接觸到，把興趣做到境界難以企及的創作者了。早些年演唱會只有黑影，或全息技術還未成熟時，就算投影稍嫌奇怪，他們的演唱會粉絲們也看得心甘情願。

屢次在日媒專訪看到成員說，自己會因為門診預約而未能參與演唱會，怎麼說呢，反倒覺得他們沒放棄另一個喜歡的領域，能夠陪在他們珍視的每一位患者、歌迷，以及他們自己想要的生活，即是送給生命絕好的〈愛唄〉了。

2.

近期整理老家的書櫃，瞅見小時購買的《戀空》手機小說上下冊與漫畫全集。上網一查，臺譯版本早已絕版，自己居然活過日本在 2000年代初期興盛的手機小說（携帯小説），或臺灣網路小說曾經流行的時代，而今天它們近乎走入歷史。

比起長大後總是對標榜「真實故事」存疑，當初定是抱著枕頭，邊流淚邊把《戀空》看完吧。只是現在聽著結衣唱的主題曲〈Heavenly Days〉，反倒讓人想起三浦春馬。還記得是在前往劇場排練的早上看到他自殺的新聞快訊，旋即蹲下身什麼都無法反應，春馬還真的像《戀空》故事情節一樣，成為了天空。

電影中有著青澀演技的主演群，如今結衣宣布結婚（且讓很多人心碎），而春馬也過世滿一年。瀏覽著紀念網站不禁思忖，不管幾次、不管多老，生命的消逝終究讓人適應不良，也參透不出，痛苦什麼時候會結束，活著究竟可不可以擁有幸福。

3.

韓國獨立樂團 Donawhale ，歌曲如沉潛的鯨魚，無比寂靜並充斥海的味道。僅僅發行兩張專輯，挑起我對韓國獨立音樂的好奇，而當我的好奇心懸在海洋之上，卻再也沒能見到鯨魚的身影。

Donawhale 沒有某些搖滾歌曲顯見剛強的風格，而是專注於呈現音樂的層次與細節。撰文時，一夕間選不出〈Close Your Eyes〉和〈Echo〉哪首歌才是最愛，可因爲 YouTube 的演算法，意外地將兩首歌縫合在一起——閉起雙眼去傾聽迴聲，又或乍聽細小迴音而闔上眼眸。

兩首歌巧妙串接令我憶起 52 赫茲鯨魚的傳聞。在監測到 52 赫茲鯨魚的鳴唱以前，人類世界所認識到的鯨魚種類，其訊號傳遞都低於 52 赫茲。恰如〈Echo〉的歌詞，也許 52 赫茲鯨魚的聲音，距離再靠近想傳遞的對象，他們都接收不到。

說穿了是人類，把渺小存在的孤獨，投射在那隻鯨魚上，也反映我們在面對太過寬闊的世界，真真實實的孤獨。

4.

近兩年，毫不意外地中國以「行為不端」封鎖李志，下架串流、關閉網站及社群，連巡演不是緊急取消，就是無法正式登臺，只能以其他形式參與「自己的演唱會」。

尚未成為汲汲營營於生活的人之前，偶爾會在對社會及歷史豐沛熱情的縫隙間，嚐到苦不堪言的無能為力。例如，明明是未經歷六四的遲到者，聽著李志 〈廣場〉前奏伴著韓東方的錄音，眼眶就會打轉著不敢輕易流下的淚水。

學運時聽不下數次，特別是當收到身為警察的弟弟北調支援，站在和自己相反的立場時，耳畔不知為何響起〈廣場〉中群眾呼喊「救護車」的採樣，以及曲末丁子霖喪子之泣訴。年歲增長，最怕是對生活以至在他方發生的悲劇，逐漸麻木的樣子，所以時不時必須點開這首歌，檢視自己是否「被教育成一個壞人」，成為「見死不救吃喝拉撒的動物」。

其他想記住的 2007 年

• 前陣子 Chester 的忌日時又瞬間難過起來，〈Bleed It Out〉迴盪了太多仍有共感的感受，像是榨乾掏空、把自己逼到極限，還是產出不了任何意義及貢獻。
• 大部分的時候，有些樂團粉絲不是很能接受自己樂團的歌被重新編曲混音，但 Eric Prydz 卻某種程度上讓 Pink Floyd的〈Proper Education〉，與 Eric Prydz 的天賦被聽見，甚至橫掃當時的音樂牌行榜與葛萊美獎。
• 受現在被疫情困在日本、高中好友的耳濡目染下，開始聽 Yui（ユイ），但他可能也不會記得。時至今日〈Good Bye Days〉的歌詞依舊清晰。

21.08.01, Taipei,
Bo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