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中國地下歷史學家與他們的未來之戰(二)

無盡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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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在最黑暗的時代,人們還是擁有期望光明的權利,而這光明與其說是來自於理論與觀念,不如說是來自於凡夫俗子所發出的閃爍微光,這微光雖然搖曳不定,但卻持續照亮周遭..」--漢娜.鄂蘭

「星火」的一開頭放著漢娜.鄂蘭的這段文字,作者張彥在隨後的序裡解釋著說,現今中國,地下歷史運動不斷地在挑戰著共產黨支配國家社會的權力,雖然這些紀錄者的勝算微乎其微,但行動也從未停歇過,引用漢娜.鄂蘭在「黑暗時代群像」書裡寫下的這段話作為書的開場白,正是希望讀著書的我們,對於中國的黑暗早習以為常的我們,面對書裡帶出的那些搖曳微光時,或許會讓我們對那個國家的未來燃起希望,期盼著點點星火終將成為匯集成灼熱陽光,掃除一切陰霾。

會嗎?讀完書的我曾有迸出絲毫這樣的冀望嗎?

身在台灣,正感受著中國當局瘋狂,失序,不帶任何善意的威嚇行為的我們,或著說我自己好了,或我身處的那個同溫層中好了,看著書的同時,說實在的還真無法如此大愛,或樂觀寄望著這個國家的光明未來,八旗的總編輯富察返回中國後,因涉嫌「從事危害國家安全的活動」,被拘留調查,然後音訊全無,至今消失快兩年了,在中國的家屬也全噤聲,台灣文化界那些聲援放人的文章,全像小石子丟進大海裡一樣,一點波瀾都驚不起,要說呢,連八旗自己都低調到不行,深怕一個張揚,本來人從還是好的就成了人沒了。

會上來寫「星火」的讀書筆記,本也就是因著一股怒氣來的,想著要將書裡那些讀來荒唐的段落,摘要著寫上來,思索著也許能讓那些對中共治國仍抱有美好幻想的人,或從未去思索過中共是什麼東西,或根本不是東西的人,帶來一點點不同的刺激,在這被蓋起了白色圍牆,鋪滿了人工草皮的馬特市裡,我不是星火,我只是個不懷好意的侵入者。

嘉峪關是著名的長城起始點,經過巨資重修和維護,它高聳寬闊的城牆,非常適合拍成明信片,彷彿在告訴人們,你將要進入的帝國雄偉強大,附近就是酒泉衛星發射中心,它是中國最重要的航太基地,也是權力的一種宣告,在戈壁沙漠的邊緣,這個國家已經可以載人上天。

在石砌長城和水泥發射平台之間,有一段長長的沙漠,這裡包裹著一個更可怕的遺址。它建於1954年,但七年後被關閉,緊接著國家就開始抹殺它的存在。它的名字是夾邊溝,中國最臭名昭著的勞改營,從1950年代末到1960年代初,萬千人在這裡勞動然後餓死。

夾邊溝雖令人膽寒,但外觀卻平凡無奇。只有幾棟關押人犯的木製營房,一間廚房,以及一座勞改營指揮部。因為坐落在戈壁沙漠中,所以不需要建造圍牆,沒有交通工具根本離開不了。有人嘗試過結果死了,只留下被狼群啃得殘破不全的屍體。

要理解夾邊溝的世界,就要進入一個暴力時代,那個時代充滿了一個又一個政治運動,還有無止盡的飢荒,千百萬中國人因此受到迫害。毛澤東統治下的共產黨,用暴力批鬥的角度對待一切,開啟了不停歇的鬥爭、清洗和肅反。

毛澤東需要敵人,於是先從最容易打擊的群體「地主」開始。然後是被視為迷信的宗教相關人士。接著開始了肅清黨內的反右傾,大躍進運動,開啟了往後長達二十多年的恐怖與混亂,成千上萬人被送進了勞改營。剩下的人噤若寒蟬,為了避免同樣的下場只能一切聽黨指揮,而大飢荒也同時到來。

在夾邊溝這樣的勞改營,情況更為殘酷。訪談者告訴艾曉明,

「我們把秸稈切碎,在鍋裡炒熟,再碾成粉,把秸稈粉倒在那煮好的稀粥裡。我們說這沒法吃,但教導員堅持這麼做,還說這當然可以吃。他們說牛馬吃草,還可以幹重活,套犁拉都行。

我們每個人都嚴重便秘。沒辦法,只能互相幫助,用樹枝把屎掏出來。只有這個辦法。有時會出很多血。地上一個個血泊。就是這麼慘。很多人因為便秘死了。

人們接連死去,沒完沒了,彷彿大家搶著要下地獄。」

司繼才是個當時在夾邊溝營區辦公室工作,負責分發郵件的犯人,他憶起了1959年的那個過年,

「他們一邊吃一邊哭,他們的碗裡有些東西,聞起來味道還不錯,我問說你們吃些什麼啊,他們沒答話,只問我要不要吃一些,我吃了一些,碗裡黑黑紅紅的。

那黑色的是腎,他們說現在你也吃了,這事就不能再傳給別人了。

荒漠裡有著許多的屍體,都無法埋葬,冬天凍得硬了,等野狼野狗把屍身啃爛後,犯人們便去撿拾剩下的臟器。」

星火,第一部-2,夾邊溝(紀錄者:艾曉明)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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