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往事

因為成九溪的突然加入，原本四個男生的旅行變成了五人。他們第二天出發去舊金山，沿著被譽為全美最美的1號公路，成九溪坐後座黎楓和另外一個男生中間，雙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放在腿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汽車在堵車嚴重的洛杉磯市區緩緩前行，車里放著舒緩的純音樂，讓人覺得無比愜意，可忽然間天空烏雲密布，讓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雨滴就密密匝匝地落下來。

“不是說南加州從來不下雨嗎？”成九溪瞪圓了眼楮。

“是啊，可是他們沒有告訴你，下起來那可是傾盆大雨。”黎楓笑著側過頭對她說。

像是為了證明這句“傾盆大雨”，外面的雨果然越下越大，成九溪不敢直視他的眼楮，便裝作將視線越過他的臉看向窗外，整個世界都被沖刷得煙雨朦朧。用余光偷偷看他的臉，他軟軟的頭發，他挺拔的鼻和他的嘴唇，疲倦慢慢地襲上來，她一下一下地點著頭，最後終于忍不住，朝著黎楓的肩膀靠了過去。

這是成九溪第一次靠到男生的肩膀上，從未有過的心安讓她沉迷在其中不肯醒來。不知道睡了多久，等醒來時才明白自己做了件多麼出格的事情，成九溪紅著臉小聲地向黎楓道歉。黎楓也有些不自然地向她笑笑，彼此都避開對方的眼神，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

抵達舊金山時已經是凌晨，路上只有零星的路燈。隨便找了家旅店住下，四個男生住一間屋子，成九溪獨自一間房。這天夜里，成九溪躺在床上將手機里的歌一首一首听遍，始終無法入睡。

最後她干脆一把扯掉耳機，打開房門，走到走廊對面的露天天台上。當推開玻璃門的時候，站在護欄邊的人也跟著回過頭，抬起頭，對上黎楓一雙明亮的眼眸。兩人同時沖對方笑起來，那一刻成九溪一夜煩躁不肯入睡的心又重新變得柔軟透徹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在微涼的風和漫天的繁星下呼之欲出。

成九溪走到他旁邊，和他一樣趴在護欄上，風吹得她的頭發拍打著臉，針織衫外套也卷著飛起來。前方不遠處就是沙灘，太平洋近在咫尺，浪花一浪接一浪地涌動著，這樣的夜晚，孤獨中又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魔力，讓男女都不曾開口說話。

那時的夜空實在太璀璨，看一顆流星，許一個願望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海邊的公路偶爾還有一兩輛汽車行過，打著雙閃燈開得很慢，而海浪始終高不過礁石，這些沒有意義的細節，不知道為什麼，剛剛從加州回來的那段時間，成九溪夜夜失眠。在不開燈的夜里坐在床上，把旅途里每一個有關黎楓的細節全部想一遍，一直到最後努力笑著說的那句“再見”，她想，大概此生都沒有再見的可能了。

記得他們在海邊玩沙灘排球時他高高躍起的樣子，記得他們五個人赤裸著腳圍成一個圈拍照，記得他用礦泉水幫自己沖洗腳上的沙子，記得夜里一起玩撲克在他臉上貼滿了紙條，記得他們點過同樣的菜，記得自己被三明治嗆住他將他的可樂遞給了她。

好在回憶的次數多了，成九溪自己都開始習慣了。一直晃到這一年的寒假，南夢洲計劃去紐約玩，斜著眼問她要不要一起。

“不敢再和你一起出去玩了，”成九溪自嘲地說，“太多意外了。”

“你有別的安排？”南夢洲有些詫異地問。

“對，”成九溪想了想說，“我想去英國。”

“跑那麼遠幹什麼，”南夢洲有些不太贊同，卻又並未阻止她，“過去找朋友玩？”

“……算是吧。”

南夢洲沉默了一下︰“你還是跟我去紐約吧，去時代廣場跨年。”

“不要，”她搖搖頭，“我要去英國。”

南夢洲氣得牙癢癢︰“成九溪你知不知道好歹，有多少女生排著隊想跟我過二人世界啊！”

“那你就成全她們吧，”她笑嘻嘻地捂住頭躲開他，“反正我不要。”

南夢洲是在晚上上網時才發現她要去英國的真正原因，他沖到成九溪的房間，將筆記本電腦往她的桌子上一放，指著屏幕氣得直哆嗦。成九溪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黎楓的QQ簽名那一欄寫著︰下星期去英國。

成九溪和南夢洲都知道，黎楓相戀六七年的女友，正在英國留學。

“成九溪，你瘋了！”

她平靜地看著南夢洲︰“我不會做什麼的，我只是想見他一面。”

她只是若無其事地點開黎楓的對話框，對他說︰真巧，我也要去英國，要不我和你買同一班航班吧，飛機上還有人說說話。

成九溪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會去打擾他們相聚的，我只是想再見他一面。”

南夢洲看了成九溪良久，然後他轉過頭關掉電腦，將手搭在她的屋子門把上，終于下定決心說︰“成九溪，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帶你去加州，讓你遇見了他。”

“我以為我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邊，我可以等你長大，我一直以為，我所做的一切，總有一天你會明白。可是原來，你在等待的，從來都不是我的懷抱。”

呆呆地抬起頭，看見南夢洲的嘴角扯出一個十分勉強的笑容，他說︰“成九溪，那天你說我什麼都不懂，可是你又懂什麼。我眼睜睜地看著我心愛的女孩兒喜歡上別人，在愛情里像個笨蛋一樣橫沖直撞，受了傷哭泣，我卻給不了安慰，我有多心疼，你永遠都不知道。”

成九溪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低下頭︰“對不起。”

南夢洲深吸一口氣︰“成九溪，你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