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人的”:偶像、圣像与马里翁
马丁·路德说:“除非用圣经和明白的理由证明我有罪——我不接受教皇和议会的权威,因为他们彼此矛盾——我的良心是被上帝的道束缚的,我不能而且不愿撤销任何东西,因为违背良心是不对的,也是不安全的。愿上帝助我,阿们!”[1]
“因为他们彼此矛盾”,这就是今天的神学改革的关键。新教改革是出于对罗马教会独立于圣经以外的神学权威的否认,因为改教家认为教廷代表着“人的”贪腐无道。重点在“人的”(德语原文为Menschliches;用法来源于尼采对包括宗教在内的各种事物中的,对人的痕迹的忽视的批判——“人性的,太人性的”)这两个字上。
对于新教徒来说,福音书里和使徒行传中的一大重点在于以圣灵奠基的“人人皆祭祀”(“殿里的幔子从上到下裂为两半”;“又有舌头如同火焰显现出来,分开落在他们各人的头上”)。在这样的前提下,今天还能够在教会的圣经诠释里纠出“人的”吗?事实上,对于新教徒来说,不应当存在这样的疑问,因为新教改革就奠基在将“人的”从所谓的“圣而公之教会”中纠出开来的行动里。“圣灵”在今天实际上是一个被过分滥用的概念(无论何事,都可以解释为“是被圣灵感动”;这并不是基督徒的专利,在斯宾诺莎时期的犹太教徒同样会滥用“神的”)。就如同”赐给彼得的钥匙“在天主教会里的滥用一样,这样的滥用为的是维护“人的”权柄。
我并非是在否认圣灵的作用,而是强调,“人的”错误从来都是一种非常常见的错误,例如“向铜蛇烧香”(列王纪下18:4)。在这样的事例中,神的“转变为”人的,这并不是说在实事的意义上神的作为转变为了人的作为,因为这是一种不可能。如果要解释这样在历史中不断发生的事例,我们就必须承认,在这样的信仰的不同环节里,是人的关注目光(gaze,在马里翁的意义上的,意为“意识、表象、经验和知识等一切理解和把握方式”[2])决定了信仰的对象(或关注对象)。而这样的对象,由于它这样的一个前提(人是其所信仰的原始模型),它最终一定会返回到它的“源头”,即“人的”。正如马里翁所说:“在作为镜子的偶像之中,人所看到的仅仅是他自身,而不是真正的神圣者”。[3]由此,我们就可以说,只要它们的信仰源头来自于人的关注目光,一切都可以是偶像。
不过,在类似的方法里,我们也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正如保罗说:“神的事情,人所能知道的,原显明在人心里,因为神已经给他们显明。自从造天地以来,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然眼不能见,但借着所造之物就可以晓得,叫人无可推诿”(罗马书1:19-20)。在这样的意义上,一切都可以是“圣像”,世界可以是圣像,“人心”也可以是圣像,即“让可见者逐渐为不可见者(也就是上帝)充溢”的东西(新教徒不需要被“圣像”吓破了胆,即便在新教里没有实在的"像",也有着其他起着同样作用的事物)。但让这一点成立的前提在于,“人的”不是信仰环节中的原始模型,而是被一个更高的关注目光所关注。“作为上帝的爱、恩典和馈赠,圣像的关注目光来自于无限的距离和深度,具有无限的充溢性(infinite excessiveness),因此压倒性地溢出了人的关注目光。”[4]
只要理解了不同信仰——偶像的或圣像的——的环节后,以及在最后我们的发现,即“在神圣之爱的关注目光下,一切都可以是圣像”。在这些前提下,我们就应当走出比马丁路德和加尔文以及任何新教改教家所走的更远的一步:发现在“一切”中的“人的”(这包括今天新教的“唯独圣经”的信条),并在“一切”中找到不可见者的关注目光(圣爱),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才能“逾越一切形而上学的限定,否定任何形式的概念偶像[5],无论是最高的存在者,还是“自因”和道德原则”。[6]
[1] 罗伦. 这是我的立场——马丁路德传记 [M]. 陆中石, 古乐人译. 南京: 译林出版社,1995. 163.
[2] 吴增定. 存在的逾越:试析马里翁在《无需存在的上帝》中对海德格尔的批评 [J]. 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 (1): 3-12.
[3] 同[2]
[4] 同[2]
[5] 来源同[2];“其本质就像费尔巴哈所说的,‘恰恰是人才是其偶像的原始模型(it is man who is the original model of his idol)。’就这一点来说,不管是以形而上学的方式论证上帝存在的基督教神学家(如阿奎那和苏亚雷斯等),还是否定上帝存在的无神论者(如费尔巴哈、马克思和尼采等),都分享了一个共同的前提——上帝成为一种‘概念偶像’。”
[6] 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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