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当代艺术」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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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古典艺术或者现代艺术,我其实更接受当代艺术。不过,不是所有正活着的艺术家都是当代艺术的门徒。在我看来,当代艺术大致有以下特点:
首先,当代艺术不「锁定」介质,不再那么「介质中心主义」。在传统艺术眼中,画油画和画国画的,是两个流派,有自己擅长的技法和艺术标准。而画画的和做雕塑的,更是两个全然不同的领域。但在当代艺术领域,一个艺术家可以横跨多种介质。总之,重点不是介质。
其次,当代艺术更强调「观念」或者说「思想」。一个艺术家通过不同介质,不同形式创造的一系列作品,探讨同一个思想问题。例如徐冰就一直在探讨「真实和虚幻」这一对命题,为此,他可以发明文字,制作装置或影片。结合前面,也可以说,因为当代艺术探讨的是观念,所以介质不必是中心。其中,行为艺术几乎完全不需要特定介质,因此是最具当代艺术特色的形式。而且,我发现最优秀的行为艺术实践,哪怕只是描述其想法,都能传递其艺术力量。例如,阿布拉莫维奇和乌雷的行为实践之一:一男一女身体外倾至不能平衡,从而拉开一张带箭的弓。一旦一方放手,另一方就会跌倒,同时释放致另一方于死地的箭。这个想法对于敏感的人来说,足以激起战栗。当然,描述始终替代不了现场观看。可以想像,现场观看时,千万年的进化放置在我们大脑最深处的,临近的死亡的直感,会来带对于弓箭致死的力量更身体性的反应(例如肾上腺素飙升)。
再次,当代艺术对语境,对上下文更敏感。从最开始放在蓬皮杜的小便池开始,当代艺术家就对「艺术在哪儿发生」这件事特别敏感。因为脱离了介质中心,传统的那种「指着某物说,这就是艺术品」的模式其实也不稳定了。甚至可以说,所谓艺术无非仅仅关乎「感知和被感知」,即,不光感知的对象重要---感知者本身,感知者所处的环境,历史语境,个人状态,也同样重要。正是因为长久以来建构的关于博物馆的权威,才能让哪怕是放置其中的小便池都成为艺术品。这些本来属于「背景」的东西,也成为当代艺术家创作的素材。正因为有特定的背景,才会有特定的「凸起」。这方面,最新的案例可能是伦敦涂鸦墙事件。
最重要的是,从内在体验来说,当代艺术不是关于「美」的,而是关于「战栗」的,而战栗源于「揭示」。传统艺术通过特定的介质,来揭示美的存在。而当代艺术则并置各种介质,以及把「观看」的上下文,观看者的状态,统统纳入,来「揭示」一种被蒙蔽的体验,或蒙蔽人的观念。葛宇路通过放置自己名字的路牌,并让其变成被地图软件收录的「真正路名」,揭示了普通人能通过某种奇妙的方式 hack 这个数字威权社会。他的另一个作品「对视」,通过长时间地凝视一个摄像头,把坐在监控室的保安「盯出来」,让他「被看到」,揭示了摄像头不只是单向的权力。一旦有人像神经病一样,超出这个社会规范,那么这种单向度的权力就瓦解了:摄像头变成了双向可见的,甚至进一步对换了看和被看的关系。这种揭示会带来战栗,其强度和揭示的创新和牵扯的语境的丰富和切身程度有关。
总的来说,当代艺术和传统艺术有共性,都是关乎于「pay attention」,关乎「representation」,关乎「不可复制」,关乎「完整性」。即,艺术家无非是通过某种表征---无论是行为,装置,画作---来呈现这个他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并引起大家的注意(“快来看这里!”)。并且这种呈现是不可复制的,或者说拷贝是没有意义的。再者,这种呈现也是完整的,不可替代的,不可被还原为文字或者其他形式。传统艺术似乎被固定的介质,固定的语境,固定的价值判断所束缚了。而当代艺术更纯粹地把这种「揭示性」展现出来,从而也让当代艺术家进一步脱离了工匠的起源,更接近海德格尔式的此在(Dasein):即自由的,尚未具体成为某种特定物的自由状态。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当代艺术是不可定义的,定义是用来打破的。
现在常见的一种糟糕的当代艺术是那种打着先锋艺术的旗号,看似很叛逆,实际上和消费主义绑定的艺术。但很可以大部分人感受到的「当代艺术」可能都是后者。这很遗憾。
从这篇文章也可以看出来,虽然我对艺术界所知寥寥,但在我理解的这个范围内,可以说我也是个当代艺术的门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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