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姐相貌·语言游戏·汉字神话

津轻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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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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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特市发表自己的文字是一种乐趣。更大的乐趣是观看并参与马特市上的互动并从中得到灵感,启发,提示。
美图悦目,与本文主题无关(photo credit:津轻海峡)

小引:在小鹿斑比发表的“(台湾)国内线闲聊”的一文下,作者和读者的往来互动很有趣。我也参加了互动,现截取我认为特别有趣的段落作为一篇短文的一部分发表在这里。

作为文学和语言学的学习者和研究者,我觉得最有趣的是这种互动的轻松愉快又微妙的戏剧性。要说它究竟轻松愉快又微妙在哪里,我觉得我要是赤膊上阵进行一番详细的解说大概不会太好看。这里或许不妨用一句英语来回答这个问题:The following transcript of the back-and-forth dialogue speaks for itself,以下你来我往的对话记录本身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详细的解说虽然要不得,但简略的解说应当还是无害的。简单地说,小鹿闲聊台湾国内航班,提出了一个让她感到好奇和不解的问题,这就是,已经倒闭的台湾远东航空的空姐最漂亮;我打蛇顺杆上,应和小鹿提出的空姐相貌问题。

评论他人的相貌,尤其是作为一个男性评论女性的相貌,应当说非常危险,不可轻视/轻试。我祈祷我的应和会被读者认为是明显提出了一个严肃和正经的问题,没有进入险境。(但评论米洛的维纳斯那样的女性相貌应当总是安全的。)

就在我担心我的个人信誉/人设安危之际,PikachuEXE的发言使话题转向了既非常安全又非常有趣的语言问题。

以下是让我感觉特别有趣的互动对话片段(为了清晰,稍有文字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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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轻海峡
【当年我曾经跟固定飞金门的旅客群讨论过,他们多数都公认,远东的空姐最漂亮,不管地勤或空姐都是!然后?然后远东就倒了...。 】

小鹿超有趣的观察。我在这方面也有观察,发现美国或法国空姐(以及在空乘服务员中占少数的空哥)的相貌就是美国或法国大众的面貌,有老的,有年轻的,有漂亮出众的,有不出众的,总之年龄与相貌的分布也是大众的。

但中国的空姐就不一样了。记得第一次搭乘中国国际航空出国,彼时中国飞国际航线的还是中国国际航空独此一家(中国地方航空公司还有待于问世),机上的空姐都年轻,但相貌都在中人以下。这让我多年回想起来始终感觉不可思议,怎么会这样呐?

过一些年再搭乘中国航空公司航班,发现空姐还是齐刷刷地年轻,但一个赛一个地漂亮,大大超出众人平均相貌,而且服务态度一流,可以跟服务超好的日本航空公司一拼。

小鹿斑比
现在(中国航空公司)服务态度真的好很多啰

Pikachu EXE
“人已到期”(惊)
津轻海峡注:小鹿原帖说的是,台湾的航空公司的航班可以没有预警地提前起飞,只要乘客“人已到齐”。但她打出来的文字却是“人已到期”,于是Pikachu拿这来跟她开玩笑。

小鹿斑比
已中自动选字的陷阱!!

津轻海峡
准确地说,小鹿不需要有什么歉意或自责。作为一个汉语使用者,你应当跟全世界的语言使用者一样,本来就不该注意这种自找的麻烦。语言是用来交流信息相互沟通的,只要语音正确或大致差不多就好,选字的要求完全是多此一举,是无理的横插一杠子。(注:我这是在说汉字,不是说Pikachu横插一杠子。)

小鹿斑比 
没办法....同音异字太多了....

津轻海峡 
假如我们这些以汉语为母语的人平日口语交流没有同音异字/异义的问题(或我们可以很容易避免/解决这样的问题),那么,我们的文字交流也应当是一样。超出声音记录的文字都是自找麻烦做无用功的文字。

小鹿斑比 
不同的汉字也是有用的啦,不全是无用功,通常会被用来做谐音哏笑话0.0

津轻海峡 
笑话的关键也是声音,不是字。从前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汉人大字不识,但一点也不耽误他们编笑话,说笑话、传笑话,听笑话呐

小鹿斑比 
也是喔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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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记

毫无疑问,作为对话的参与者,我试图在以上对话中力图借风使船,逮住一个机会兜售贩卖我长久以来持有的涉及汉语的普通语言学观点。

我的贩卖是否成功(whether I have successfully sold my argument)可以另当别论,但上述对话所显示的一个涉及普通语言学的十分重要、万份重要的事实还是需要在这里特别予以强调指出。

这个事实就是,Pikachu试图拿小鹿的“错别字”来跟她开玩笑,但Pikachu的玩笑本身实际上也清楚地显示,那么多的汉字同音字其实是不必要的麻烦,汉字只要记录语音就好,完全不需要那么多不同的汉字(然而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不得不耗费成年累月的时间做无用功)。

既然书法大家王羲之都可以依据语音把“崇山峻嶺”写为“崇山峻領”,把山字头都抛开了,而且他那么写了也不被认为是错别字(从而充分显示了所谓的汉字是表意文字之说是彻头彻尾毫无根据的神话和意淫),人们就没有理由把在上下文中意思很清楚的“人已到期”视为包含错别字。

关于书法家王羲之以及中国书法史上的神品书法“兰亭序贴”,需要指出王羲之以音选字,完全无视汉字所谓的表意性,这并不是王羲之作为一个文人和书法家的怪癖或特立独行,而是他遵行他那时就已经是“古已有之”的普遍流行的传统。这方面的文献例证可谓比比皆是,车载斗量,汗牛充栋,数不胜数。

从另一方面来说,看到小鹿写出(一众乘客)“人已到期”时,Pikachu完全明白小鹿的意思并不是要说那些人的末日已至,正如他看到有人写出“这位小童鞋很葱明,三岁就能背诵糖诗三十首”这个句子时不会有任何阅读理解障碍或困难,不会错以为写手是在说儿童的鞋子,而且是小鞋子或小童的鞋子,或这世上有一根或几根能发光的葱,有一种诗歌是糖做的。

总而言之,即使是坚决/坚持相信汉字跟全世界别的民族的文字不同(人家的文字是表音,但咱们的汉字则是表意)的人在实际生活中,在日常生活中,他们解读汉字也是根据其语音和上下文而不是根据字形来获取其意义。从这个意义上说,无论是王羲之还是Pikachu或者是其他人使用汉字的人都是汉字表音主义者而不是汉字表意主义者。

与此同时,既然有汉字在,识字的人当然可以拿汉字来开玩笑。

用汉字开玩笑的一个典型例子来自蒲松龄的《聊斋志异》,说是一只成精的狐狸有一次参加人的宴会,席间宾客们纷纷拿狐狸开涮;坐在宾客中间的狐狸也跟着他们笑,然后再说:我也会逗乐,比如说,我是狐,狐是怎么回事呐?就是左边一条小狗,右边一个大傻瓜;狐狸的机灵让宾客不得不叹服(大意)。

这种拿文字开玩笑的笑话其实不太好玩,难以普及,因此常常局限于文人(因此,这种基于汉字的构成而来的笑话往往难逃文人酸腐之讥)。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在蒲松龄时代,在教育不普及,众人多不识字的时代,有多少人会欣赏这种笑话并笑起来。即使是在教育普及、众人识字的当今时代,这种基于汉字构成的笑话/幽默也不容易让人发笑。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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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轻海峡喜歡細讀文學作品,鑽研文學翻譯,也喜歡把社會與政治當作文學作品研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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