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讀不食子|《相信自己》:你可能只需要「那一個人」

MaryVent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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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太難建立,卻可以一夕之間被摧毀。Abuser摧毀受害者對所有人的信任感,這樣,他們永遠不會去求救了。

韋伯斯特Webster字典去年評出的年度詞彙是:「Gaslight」(中文裏多翻譯為「煤氣燈效應」或者直接錯誤地說成PUA,但其實Gaslight不能直接理解成PUA,煤氣燈效應可能更接近吧)。

一個現象:

一些回憶錄、播客、博客裏說到gaslighting,會提到「自戀型人格」對周圍人的abuse,而其中的受害者不乏心理醫生自己。對,沒錯,不是危言聳聽,是很多心理醫生自己就經歷過/經歷著「narcissistic abuse」。除了身邊的例子以外,幾個比較有名的例子。首先就是在YouTube上有超過百萬追隨者的Dr. Ramani:她自己是心理醫生,並且有過直接、間接的經受「narcissistic abuse」經歷,於是,她運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在各種平台上給聽眾、患者解惑自戀型人格。另外有一位穿著婚紗奔跑了285英里的Vanessa Reiser,她這樣奔跑只是為了提請人們注意隱匿在家庭暴力中的「narcissistic abuse」,同樣,她也是一位心理醫生、是自戀型人格的受害者。另有一位是Dr. Ingrid Clayton。她是自戀型人格的受害者,同樣也是心理醫生。

為什麼這麼多心理醫生都是自戀型性格特徵的abuse受害者呢?這也是她們一直想要提起大眾注意的——擁有自戀型性格特徵的人很多,他們給周遭人造成的精神傷害影響多較深遠,但因為擁有自戀型性格特徵的人在給周遭人帶來傷害的同時並不會覺得是自己的問題(不然怎麼自戀啊),所以大部分不會主動去尋求精神科醫師的幫助,也因此,臨床上對這樣的性格特徵研究甚少。

扯這麼遠其實是想說Dr. Ingrid Clayton最近的新書《相信自己》,這是一本關於她自己的回憶錄,其中詳細講述了她被繼父Randy虐待的童年及這些經歷給她造成的巨大影響。沒錯,Randy正是一位有著自戀型性格特徵的人。也正是從Dr. Ingrid Clayton獨一無二卻在Narcissistic abuse情況中極其常見的經歷中引出我人生最大的困惑——為什麼只需要一個人就可以拯救被煤氣燈效應精神虐待的人。

書封

Dr. Ingrid Clayton的繼父Randy除了在平常生活中對她各種跟兄弟的區別對待、冷暴力,更善用謊言、威逼利誘等方式⋯⋯書中的一件大事就是在她經歷了各種來自繼父的冷暴力後,Randy突然跟她說,我帶你去拉斯維加斯吧(自戀型人格特徵的人喜歡玩的push&pull),你不是一直都想成為明星嗎?我帶你去看表演,如果有星探發現妳,妳就可以成名了。不過妳要跟我住同一間房,因為我為了帶你這一趟花了很多錢,所以省錢住一間房。另外,不要告訴妳去奔喪的母親,也別告訴妳的兄弟們。

未成年的Ingrid當然跟著去了。到了拉斯維加斯,繼父以賭場不允許未成年人進入為由給她買了好多成熟女性的衣服穿上,並告訴她走哪都要牽著繼父的手,不然會被酒店保安攔下。Ingrid覺得這樣看起來好像自己成了Randy的年輕女友,不舒服卻也照做了。

等到了唯一的一間房她才發現是一個佈滿鏡子的房間,連床上的天花板都是鏡子,非常曖昧。Ingrid一下子懂了Randy的暗示,整晚害怕地蜷縮在大床邊,Randy並沒有強姦Ingrid,但這種行為的精神暗示在Ingrid的心理產生了很大的影響。回來之後,Ingrid將事情告訴了學校的社工並通知了她生母,無奈,生母連同繼父一起咬定Ingrid撒謊,而Ingrid無法證明自己說了真話,因為沒有人看到他們。

這樣沒有人「作證」的情況在受到虐待的孩童身上非常常見。這裏說的「作證」並不是說要對付公堂的意思,而是說當孩子終於鼓足勇氣說出自己經受的不公時,有一個人站出來告訴孩子「我看到你所經受的一切了」就足夠了。只可惜,這樣的情況不是很多的。

Ingrid為了走出自己童年遭受的陰影,嘗試說服自己的生母無數次繼父對她的所作所為,生母從未選擇相信自己的女兒。Ingrid甚至選擇了修讀心理學,成為一名心理醫生,可是在她發現Randy給她的是自戀型人格特徵的精神虐待前,即便是心理醫生,也需要酗酒度日,一切無解。好像,她的所有嘗試都是徒勞。

很多施虐者會對受害者,尤其是成年後提出曾經受到過的傷害的受害者進行gaslight,說是你記錯了,說那些abuse根本沒有發生過,等等。所有這些gaslight都會讓受害者再次質疑自己的經歷,質疑自己人格的完整,並且在經受精神虐待的同時背負「撒謊」的罪名。但是,很多意識到自戀型人格特徵對周遭人的傷害問題後提出,其實只要一個人站出來向受害者確認,「我看到了你所經歷的一切」,或者說「你沒有瘋,你的記憶是真的」,就足以幫助受害者確認曾經傷害的存在。Ingrid的案例是在她成年後幾十年無意間得知那天在拉斯維加斯碰到的人是Randy的朋友,而Randy的確跟他們介紹Ingrid的時候將Ingrid說成是自己的女朋友。這樣的確認讓年近半百的Ingrid才得到從未得到的認可,可惜即便這樣,她生母還是不相信Ingrid,最後導致母女斷絕關係。

我的困惑:

看多了這樣的案例,我一直困惑,為什麼只需要一個人呢?哪怕是一位遠親、一名老師,受害者再受虐待,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確認受害者的經驗,就是對受害者的莫大支持。尤其需要注意的是,自戀型人格特徵的人在施虐時喜歡通過孤立受害者將「見證人」的數量減少,且受害人無法向外求助。這樣的system在關起門來外人什麼都不知道的家庭單位中更是容易操作,這也就是為什麼孩童成為這樣的abuse的廣大受害群體。

我在中學時期一直經歷了來自一個班主任的虐待,持續不斷,幾乎所有的其他老師都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聽從那位班主任的指使,變本加厲abuse我。只有一位上了年紀的語文老師在一次我被罰站在教室外面的時候走過來告訴我,她知道我在經歷什麼,並讓我忍一忍,畢業走掉就好了。我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都很感謝這位老師,她就是在我最困惑,覺得一切似乎都是我的錯,可又不應該是我的錯的時候站出來告訴我,「我看見你經受的這一切了」的見證人。可能正是因為她的這句話,我能夠在感覺有人支持的情況下繼續完成學業。

後來的同學會上我也聽說,這位語文老師見到同學們第一句問出的就是我在哪裏。雖然我沒有去,但從他人口中得知她這樣牽掛著我。在一次回鄉的時候,我跟她在街上擦肩而過,她已經認不出我了,可我卻沒有跟她打招呼。到現在,我也後悔那時候的決定,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做出那樣的不回頭的決定。幾次想起,淚流滿面。為什麼自己要這麼做呢?我唯一能夠想到當時這樣做的原因是,我不願面對她,面對那段痛苦的過去。如果我叫她,就一定會止不住地流淚,就不得不面對那段過去,即使她是那個讓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見證者,依舊無法讓我對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釋懷。

可是,我依舊責怪自己,是我那時的決定讓自己錯過了這位語文老師,她才是那唯一一個看見我的經歷的人啊。我困惑自己的選擇,為什麼自己在十年後的擦肩而過卻要冷漠地對待,如果能夠時間倒流,我一定停下來,叫住她,「鄭老師,是我啊!」哪怕說完這句我就泣不成聲,只能抱著她哭一個小時,也無所謂。可能,她現在已經不在人世了,但我知道她一定一直記得我,一直想知道我最終去了什麼地方,就像我記得她一樣。或許那時的成績好是負擔,我背負著蹣跚前進罷了。當時不是沒有想過要同歸於盡,可能就是因為我人生中唯一的一位見證人讓我有了move on的決心。我感謝這位老師。

後來我發現,這似乎是一個pattern,是我move on的模式🤔但困惑未解,是否是真的move on,我不知道。也不知道為什麼只需要一個人就能產生如此大的幫助,更不知道對於我自己生命中的這樣一個人,我為何選擇總是不去面對。其實想想,我當時也還害怕,怕從對方口中得到的是一個重複了千遍的「我不記得了」,怕自己被在心中珍藏的這個人再次傷害,保護自己,也保護她在我心中的位置,可惜,犧牲的卻是當下。這也是很多abuse最可怕的一點——它讓你徹底失去對人的信任,如果連自己的父母都無法相信,連自己的父母都不相信自己,還有誰能相信呢?信任太難建立,卻可以一夕之間被摧毀。Abuser摧毀受害者對所有人的信任感,這樣,他們永遠不會去求救了。

相信自己,相信世界上還是好人多,相信打開家門之後不是母親說的都是壞人,才能蹣跚地學習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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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讀者送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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