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二三事（之六）

實習生沒有固定的工作，通常做完組裡的工作後，就可以在位置上用用電腦裝忙。但是，如果想要轉正的話，只跟組裡的人混熟是不夠的，因為擁有決定權的”大佬”會詢問部門裡每個人對自己的看法，如果剛好有個人說自己不好，那應該就掰了。

我因為非常想要轉正，所以忙完都會去問別組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是個能夠不跟人接觸交際就儘量避免的人，而且自己年紀也不是剛出社會的新鮮人，但為了轉正的機會，我每天都逼自己臉皮很厚的去別組每個人不管職稱大小的位置上問我可以幫忙做什麼，或是透過會議或是聊天知道某個人在忙什麼project ，我會主動提出我可以在那個projects上幫什麼忙。以及定時問人要不要一起去買飯啦喝咖啡啦去拉近彼此的關係，總之就要很厚顏無恥的一直去問跟去接觸組內的人。

這中間也是碰到很多「熱臉貼到人家臉屁股上」或是被打槍被白眼的狀況。我相信大多數人工作都不喜歡非常aggressive的人，我也是在被人給臉色看甚至要到以後的正式工作上才慢慢掌握到要如何讓人覺得自己是進取的但又不會令人討厭的狀態。

另外還有兩個很大的問題，英文以及交際閒聊技能。英文不是我的母語，在台灣教育下，我會背單字會文法會考試，但真的我到美國念研究所後一開始我根本不敢跟老外說話，上課只敢跟老中混，後來為了找工作每天逼自己練習口說，在以前的公司，就多跟老外同事甚至是公司security閒聊混熟啦，漸漸地習慣英文口說。但跟企金大部分的人比，我英文口說真的蠻爛的，有些ABC女甚至是本地女同事對我整個就是鄙視，我大部分時間問她們需不需要幫忙基本上都是會被給個白眼，我講話時不是拼命打斷我就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我是蠻挫折的。另外就是閒聊啦，我是個非常無趣的人，我對一些吃喝玩樂沒有什麼熱情，也不搞笑，跟人聊天常常到最後會很乾，因為我們的話題就是工作不然就是自己過去經歷或小孩，所以常常我都很怕跟人一對一聊天，不然聚會我也是聽為主，沒法貢獻啥笑點。我覺得如果我是個很會聊天的人應該更容易融入公司裡。

我覺得以上這兩個是我自己不能在這間銀行當bankers的原因，其實套在外商辦公室升職法則裡應該也適用，如果很會說話，英文好，又能讓人相處起來開心，顏值一定，就算工作能力上不是頂尖，老闆同事多半都會喜歡。這裡努力是不夠的，要怎麼很vocal很容易讓人家看到你喜歡你比努力重要。這點就算是現在的我我也是無法達到的，因為我就是不喜歡做五分講成八分，我會有罪惡感，或是一天到晚找人network ，所以我在這個公司也就是個無名小卒直到我今年離職。可能有人覺得我不夠進取，但我都到這把年紀了，我只想做我自己。

題外話，雖然這間銀行是以英文溝通為主，但香港企金的生意超過一半都是來自於內地企業，所以同事也有想把普通話練好而主動跟我說普通話的，我已經算很幸運了至少這是我的母語，搭上時代趨勢的列車，很難想像如果我是20年前來香港工作在普通話不普及的情況下我的處境只會更糟。後來確定能在香港工作後，有去香港大學的進修推廣部學習廣東話，但我現在廣東話還是不怎麼樣，我女兒有時還當我廣東話老師，笑我幾句。

除了幾位白眼女同事外，也有四位令我印象深刻的人。第一位Ａ小姐，跟我一樣是Associate，表面上人蠻好相處的，也會去買飯聊天，但我發現每次我幫她做的事情她在提交的時候都不會抄送我，她會直接說是她做的，天阿，是對自己的工作有多沒安全感，但我又不好意思得罪她，我除了減少幫她做事外，之後有任何工作溝通我都電郵抄送她的團隊，我不想做白工。我還記得我實習最後一天，這位A小姐還丟給我一個投影片要我做，我真的翻白眼，但這些抱怨都是心理小劇場，表面上我還是沒有跟她鬧翻的，她一直做到2018年後來有更好的機會就去別的公司。

另一位B小弟，這位小弟弟是我們在實習中期來到企金的，他是operation program的兩年期實習生，我跟他還有另一位跟我一起來的實習生都坐在一起，也是平常相處正常啊，還一起去吃飯。剛好當時銀行內部要準備主管機關的檢查，這位弟弟就是來支援KYC檔案整理，那我跟另一位實習生也很不幸地被拉到一起支援，兩天後要部門開會討論可能被主管機關抽樣的KYC檔案，我們就是要幫bankers去看這些檔案快速總結重點，我記得有60個檔案，我跟另一位實習生手上的檔案不是完全的，所以對我來看就像看天書一樣，這個缺那個缺，我們就請教Ｂ小弟，他如果熟悉KYC系統的話，可不可以請他幫忙找出完整的資料，還有有些KYC術語以及銀行產品簡寫，可不可以請他教我們，我們大家可以每個人分20個看。他告訴我們我們手上有的就是全部了，他也沒有別的資料，他也不知道KYC怎麼做。結果到了部門開會那天，我跟另一位實習生當場就被大佬慘電，被大罵我們沒準備好浪費大家時間，到了Ｂ小弟時，他早就準備好了，什麼KYC流程、評分標準、公司股權圖等等全部都有，講的大家都五體投地，大佬因此超級喜歡這位Ｂ小弟的，那時已經實習倒數幾週了，我跟另一位實習生沒想到中間還殺出這位小弟，我們看可能是這位Ｂ小弟轉正了，然後我們也才發現這位Ｂ小弟的企圖，第一次我跟那位實習生彼此不競爭還去吃個晚餐大罵這位Ｂ小弟心機。這位Ｂ小弟後來到了Middle Office當正職，後來因為工作太無聊，到了別間公司當junior banker。

說到Ｃ大少，就為另一位實習生感到抱歉，因為Ｃ大少喜歡找剛進公司或是在公司位階比他低的女性吹水談心，然後找去喝個咖啡吃個飯，非常誠心給人職場上的建議以及部門的do’s and dont’s，他是個好人也很照顧人，但多半限於對女性。後來有次活動我提到我女兒兩歲時，他應該就不把我當女性了，哈哈哈。但現在還算是少數在公司還算交情好的同事，C大少還有一項超強技能就是對上的management，不管大佬換了幾位，C大少仍然步步高升，祝福他以後高升MD啦。

最後就是Ｄ公子了，這位先生可以說是企金的奇葩，因為他是看內地來港的客戶，基本上睡覺業務就來，在內地的parent banker都幫他把生意都照顧好了，所以他業績真的很好，好到沒他這個人放顆西瓜也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基本上他來公司每天就是當email forwarding machine，客人有什麼需求，他馬上轉發。開戶，好，轉發給開戶同事和實習生幫忙，想做外匯，好，轉發給市場產品同事跟客戶打電話。每次去拜訪客戶，就是講個兩三句開場白，之後就請產品同事講剩下的。然後公司內部的電郵永遠不回的，即時通訊軟體狀態永遠都offline，我那時當實習生很慘，雖然另一位是support他的，但這位D公子總是把那些垃圾事情丟給我。公司法遵追他要他針對一個客戶被主管機關開罰他有什麼理由還要跟這個客戶繼續往來，他丟給我做，天阿，我不是他，怎麼知道他為什麼要繼續，幫他擬好回答後，他又抱怨寫太詳細，要我寫得打高空以後出事他不想負責任。這位公子的事蹟是三天三夜說不完的，我轉正後還是跟他有非常多接觸，我可以再分享更多。這位公子混得很好，回到內地當parent banker ，但也是惹人嫌，不知道他還可以撐多久。

我希望我大概再寫個一到兩回就結束我的當時實習的記事，不然對讀者也很不好意思都一直繞在這個地方打轉，之後我想寫寫自己後來轉正後以及在香港的生活，我轉正是跟我實習做不太一樣的工作。以前上班沒有時間寫，現在很高興能夠有時間紀錄自己以前在公司經歷過但沒處可說的奇葩事，也謝謝願意花時間看我文章的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