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題故事｜唱片、爆炸頭叔叔、有種來釘辜枝啊！

　　「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有著一頭蓬鬆捲髮的雜貨店老闆一邊喝著手上的罐裝啤酒，一邊搖頭晃腦的嘖嘖有聲。

　　「少年仔，做人不能這樣啊，要懂得敬老尊賢～」

　　「聽你在放屁。」少年仔跟著喝了一大口啤酒，表情扭曲。「喂這麼難喝的東西你們到底怎麼天天喝的啊？被虐狂喔？專門挑難喝的飲料喝？」

　　「講話不能這麼沒禮貌，小心雞雞長不大。」

　　「幹！你才小心中年陽痿！」

　　雜貨店老闆，因為惹眼的髮型被街頭巷尾稱作是爆炸頭，有禮貌一些的小孩會叫他爆炸頭叔叔，沒禮貌的小孩就會像眼前這一位少年一樣叫他爆炸頭死老猴。兩者相較起來，雖然都很沒禮貌，但很顯然的前者比後者好很多了。

　　「死小孩，你一定還沒有體驗過社會的歷練對吧？要不要帥哥我來幫幫你啊？」

　　「不用，謝謝，我第一次聽到除了被早餐店阿姨叫以外還有人可以這麼不要臉叫自己帥哥的。」

　　「帥是天性，不是罪過。」雜貨店老闆幽幽地吐出一口菸，對自己斜靠在門檻上的瀟灑風姿十分滿意。

　　為什麼明明是平日的日正中午，本該去學校上課的少年仔會出現在雜貨店裡呢？如果要當個稱職的不良少年，這時的他要也要出現在7-11前才夠時髦吧？

　　其實事實只是雜貨店老闆身為少年父親的摯友，在陪同少年一同整理他父親所留下的遺物罷了。

　　少年奮力從雜貨店二樓搬下一整箱的黑膠唱片，被緊緊封住的箱子上積了一層薄灰，手指輕輕在上抹過便留下明顯的痕跡。明明生前三不五時要瞞著老婆小孩溜出來聽黑膠，結果走了之後這些黑膠就只能在這裡長灰塵了；如果不是雜貨店老闆找上門來，可能父親的興趣一輩子都會不為家人所知。

　　那一輩子都無比緘默的男人，以前總覺得他是對家人漠不關心、更以為他在外頭包養小三，沒有想到父親在外面那麼長的時間，都窩居在這小小的雜貨店二樓聽黑膠。當雜貨店老闆將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時，家中所有人都震驚到難以置信。

　　「你確定你真的不是老爸的真愛？如果是的話坦承說沒關係，我不歧視多元成家。」

　　「多你媽，我們只是黑膠的老同好，喜歡一起聽歌一起收藏唱片罷了。」講到父親，雜貨店老闆的臉隱隱帶著惆悵，雖然頂著很好笑的爆炸頭，但他撫摸著唱片的神情卻溫柔得不可思議。少年擦掉額頭上的汗漬，靜靜的看著老闆將唱片一一取出擦拭，再動作輕柔的打包成箱。

　　「說真的，就算你不跟我們說也可以，這些所有的收藏你就都可以獨吞了。」少年說。

　　「當然不行啊，我可沒那麼沒良心，這些唱片都是你爸的寶貝，很早以前他就說過要把唱片捐給圖書館了。」老闆笑了笑。「想當年，我跟你爸還是因為搶唱片才認識的呢。」

　　「那時候你爸還是個脾氣超爛、動不動就衝到街上喊『有種來釘辜枝啊！』的暴躁少年家喔。」少年露出了有點想笑又有點難以想像的複雜表情。「當時我就是不小心跳入他美色……不是，挑釁的圈套，跟著一起喊出『有種你來啊！』的另一個戇囡仔，本來以為只是一個好欺負的瘦竹竿，結果我兩三下就被打趴了，五告見笑。」老闆摸了摸因為汗濕而變得軟趴趴的爆炸頭。「我這顆頭，還是那一次打賭打輸、跟著唱片一起輸掉的髮型喔。」

　　「原來我爸也有過那麼活潑的時候嗎……」少年心頭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似乎對於父親感到更加靠近了一些，又混雜了對於從未多去了解父親的一絲絲懊悔。

　　「那不是活潑而已吧？」「你閉嘴。」

　　少年想了想，向老闆要來了據說當年成為他們相識信物的那一片唱片。那片唱片原先是被放在黑膠唱機上旁的，很顯然被保存得很好。「喂，爆炸頭老番顛。」「你為什麼對我越來越沒禮貌？？？」

　　完全無視老闆從靈魂發出的質問，少年將唱片遞到老闆手上。「這一片，我代替老爸送給你吧。我相信比起送圖書館，這片唱片留在你手上，我爸一定會更開心。」

　　看著老闆愣愣的臉，少年露出了和老闆記憶中相似的朝氣蓬勃的笑臉。

　　「謝謝這麼多年以來，你都陪伴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