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漫读(46):礼后乎? — 古人习惯于用比拟阐释道理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八佾第三)。
“倩”,形容笑容好看;“盼”,形容眼睛明亮;“素”,素粉;“绚”,绚丽。子夏请教孔子,“‘笑得那么好看,美丽的眼睛那么明亮,再用素粉来装扮她的美丽’,是什么意思呢”?孔子答道:“绘画不也是最后才加素色吗?”子夏似乎得到启发,就说到:“是不是与礼在仁后是一样的道理呢?”孔子听后就大加赞叹,也许是对子夏说,也许是事后对旁人说,“能启我的人,子贡算一个。现在可以和他讨论《诗经》了。”
《论语》中,孔子说过两次“始可与言诗已矣”。这是一次,还有一次是称赞子贡。可见这两人也深受孔子喜爱。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学而第一)。
两段话都是将《诗经》的诗句与为学为政的道理相比拟。与子贡言,是先论道理,然后子贡再引伸到诗句;而与子夏言,则是先论诗句,再引伸到道理。
子夏从孔子所言“绘事后素”,就联想到“礼”后于“仁”。“礼后乎”应是“礼在仁之后”之意。这里有三层关系,首先,“素以为绚”是一层关系,素粉彰显了女子的绚丽;然后孔子用“绘事后素”来比拟解释“素以为绚”,“绘事后素”是第二层关系;最后,子夏又将“绘事后素”引伸到“礼后乎(仁)”,“礼后乎(仁)”是第三层关系。师徒二人都很能联想发挥。
子夏认为“礼”的作用就是彰显“仁”。先有“仁”,后有“礼”。“仁”要通过“礼”来彰显。“礼”与“仁”的关系就如素粉彰显女子的绚丽,素色勾勒绘画一样。将“仁”注入“礼”中,正是孔子对“周礼”的阐发,让周礼有了合理性,更具有说服力。所以,子夏的这番发挥,深得孔子的赞赏。
孔子也引用或评论《诗经》中的诗句来阐发自己的看法,如“‘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八佾第三)。又如
“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子罕第九)。
这四句是逸诗,诗三百中没有这四句;很可能就是因被孔子删除,没有流传下来。
唐棣又作棠棣,一种灌木,其花很有个性。一般的花刚开始都是花瓣紧闭,然后慢慢张开,而唐棣之华(花)却是初期张开,成熟期合拢。人们观察到这种花的特性,就用之来比喻兄弟之情。兄弟虽然会暂时分开或争斗,但最终会走到一起。《诗经•小雅》有唐棣一诗,描写了兄弟之情,“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就出自此诗。
这四句诗理解为男女相思更贴切些。一方唱到,“唐棣的花呀,花瓣儿偏离相反,就像我俩一样。我怎么能不思念你呢?因为我们的居室相隔甚远”。诗人触景生情,看到唐棣之花相背开放,就联想到自己与情人相隔一方。写到哪想到哪,作者很可能是个大户人家的妾室,她的居室离其丈夫的居室比较远,难得见到老公和与之相处,故有此情此思。
孔子对此诗不以为然,奚落道,“压根儿就没有思念,不然怎会觉得远呢?”孔子这是典型的“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将客观的距离远近转为主观的感受,所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将对情人的思念挪用为对仁的追求,“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述而第七)。
古代中国人习惯于通过比喻来讲道理,这是他们最擅长的。如从天尊地卑,就推及君尊臣卑,男尊女卑。《诗经》中的兴和比,都是比拟手法。兴是触景生情生理,比是寓情理于物。这都是形象思维,能让文学艺术更为生动。但论讲道理就不如抽象思维,不如归纳和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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