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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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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參加這一徵文。

說偶然,還是來了這裏以後,漸漸已不大參加徵文。遙想多年前,還沒來這裏,竟然自己也組織過同好徵文,仿彿猿鶴蒼狗。

但還是參加,一來不忍拂去好意,二來也是想起自己過往,願意贊襄這樣的熱心。這世界本來就缺少熱情,若是我們不願意火焰熄滅,便不能僅僅走過,而不願意稍微添加一些柴火。自然,如此做並不能改變什麽。可一位作家不也說過嘛,雖然我的失敗不能改變,但意識到失敗,并且願意一直去改變這失敗的結局,便也是一種意義。

過年倒是先看到一首詩,回家找來全篇。

「昔我為近臣,君常稀到門。今我官職冷,唯君來往頻。我受狷介性,立為頑拙身。
平生雖寡合,合即無緇磷。況君秉高義,富貴視如雲。五侯三相家,眼冷不見君。
問其所與遊,獨言韓舍人。其次即及我,我愧非其倫。胡為謬相愛,歲晚逾勤勤?
落然頹檐下,一話夜達晨。床單食味薄,亦不嫌我貧。日高上馬去,相顧猶逡巡。
長安久無雨,日赤風昏昏。憐君將病眼,為我犯埃塵。遠從延康裏,來訪曲江濱。
所重君子道,不獨愧相親。」(白居易《酬張十八訪宿見贈》)

平時所知白居易,不過一些爛熟的評價,其實真讀其人其詩,還不曾有過。如今在此熱鬧冷清之間,忽然讀到,似乎也是一種因緣,而非偶然。

回鄉過年,說及健康有之,問到收入有之,可能夠談論詩文,則少之又少。這並不是說前者庸俗,而後者高雅,但在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里,不能不說也是一種寂寞。當年聽師長提及自己少時讀書,到了除夕,仍然躲在屋中手不釋卷。可惜那時自己太過懵懂,根本不知道該讚嘆一二,好在師長自有涵養,也未對我有青白之分。但現在想來,似乎這種讀書,也不一定就全為用功,恐怕也有成一小世界的念頭。

《西遊記》里的菩提祖師,仿彿只為悟空得道而來,作者似乎寫到後來,也全然不想再提這位神奇的人物。怪不得後來道士們,願意將這本書附會到煉丹燒鉛汞之上,所謂斜月三星,也只是心而已。得心則得道,萬法歸一,而一不可再。

「明李日華著《紫桃軒雜綴》卷一云,白石生辟谷嘿坐,人問之不答,固問之,乃云,『世間無一可食,亦無一可言。』這是仙人的話,在我們凡人看來不免有點過激,但大概卻是不錯的……」(周作人《看雲集》)

周先生說的「不錯」,其實是第二點。

但最終能夠讓人知道其人其志的,仍然只有文字,真正不說話的,大多也就消失在這歷史的雲霧之中了。

時間之可畏可敬,俱是如此。在我,實為偶然,在人,則或是一種必然。

這段時間遇到的人,比我平日裏多出幾倍,雖然窮於應付,但也確實打破每日裏的一個身外鷄蛋殻。生活形塑了每一個人,無論如魚得水,還是窮困不滿,似乎每個人都接受了自己的位置,而有了自己活着的邏輯。

與之相比,我自己的糾結憂慮,反而是一種不古不今,不三不四的兀兀寡合。

白居易老了以後,過得便更輕鬆,朝廷、百姓,既然管不了,也就無法再管。剩下的,也只有這文字,珍之重之,抄上幾部,唯恐其消失。較之其他詩人,確實足夠幸運,但能夠躲過這殘唐五代的動蕩,似乎也要依賴域外之人的喜愛和護持。這或許也是一種偶然。

一位攝影師,偶然間拍了三個年輕人跳舞,并這樣提到拍攝後的故事:

「三年前,我收到一封來信,寫信的是當年那個在右邊跳舞的姑娘。信中說到,她時不時在報刊雜志上看到這張照片,而她一直想對我傾訴:她是多么的為這幅照片所呈現的一切而感動。她的青春韶華,咖啡屋美妙的氣氛,當然還有那個在左邊跳舞的年輕女孩,事實上那是她幼兒園時代的童年伙伴。至于那個男孩,她倆卻再也沒見過。那是他們仨唯一的一支舞曲。」([法]維利·羅尼《那一天》)

維利·羅尼 《馬克斯小屋,橋連城,1947(Chez Maxe,Joinville,1947)》


這位攝影師曾經說過:「我不相信自己有幸運之神眷顧,才能拍下這些畫面,相反,這些美好的事物一直都在我們身邊,只是沒被人察覺。」

生活大概就是這樣,不斷偶然發生,也不斷用時間告訴我們每一個偶然的必然。

我現在記録的這一段短短時間,雖然被冠以更光亮的名號,但與之前之後的每一天,不會有任何等級的區分。我們用回憶不斷確認自己的存在,也用回憶將每一個偶然,轉化為生命中的必然。也許有一天,這些微微的火焰,也會遠遠地照亮他人的夜空。

在春天到來之前,一切的火,只是在讓我們感到溫暖;但春天還是會到來的,而且一天比一天更近。我們需要做的,只有接受每一天發生的偶然,體會這黑夜裏的寒冷,從而讓春天來臨時跳的舞,更加歡暢而持久。


——

注:還是沒有發自己拍的照片,不是沒有,但總覺得湊數,感覺這張引用的攝影作品,已經足夠。不符徵文要求,就不必參加最後奬勵了。祝大家節後愉快,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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