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還是不知道

sil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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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輕人去求法。

師傅給了他一拳,然后背身走開。

第二次又求,結果更糟糕,師傅指指旁邊的豬圈,說:跳進去,打個滾。

年輕人看那豬圈的糞,不知多長時間沒清了,和濕泥巴混成一種青色,臭味熏天。但他也沒猶豫多久,奮身跳了下去,翻了兩三圈,再站起來的時候,已經渾身航臟,從頭到臉,全是說不清是什么的腌臜物。但師傅早已走開了,旁觀的人都拍手笑。

年輕人沒氣餒,第三次又去求,師傅這次真沒辦法了,從身上搓下個泥丸子,給他,說:吃了,就有了。

泥丸子吃了,這年輕人也成了十里八鄉的笑柄。

師傅被年輕人的朋友抓住,狠狠教訓了一頓,不得不當著年輕人面說,自己就是靠點騙術混混吃喝,其實根本沒有任何法門。

這個故事是我聽來的,到了我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名字,又聽到師傅的法號,此處已經沒有了這些故事的背景。市集、買賣人、寺廟、土地祠,包括原本家家都有的豬圈,此時的大地上,唯有大地本身。我只能站在一棵大樹下,靜靜地想。據說,這就是年輕人挨了師傅重重一拳的地方。

一個賣茶水的,車上兼賣冰棍,大概是為了做我的生意,和我講起自己祖上也知道這師傅的名字。

他遞給我一根冰棍,收下錢,然后說。

「師傅不是一般人,只是命里劫數,不得不到世間走這一遭兒。」

「可我聽說,他自己也承認是個騙子啊?」我吃著冰棍,是綠豆味兒的,很解渴。

「這就是劫數啊,來了,誰也躲不過,神仙也是一樣。」

「這就是神仙?」

「是啊。聽說他后來就在這棵大樹下飛升的。」

「不是吧,我今天上午還在那邊找到這個人的墓碑了。」

「假的。里面什么也沒有。那幾年還被盜過,聽說那伙賊人只偷出來一根玉做的笛子,其他什么也沒有。」

「這。」我也不知道怎么說,畢竟再說下去,就要傷和氣了。

一根冰棍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吃完了,我和賣茶水的道別,他還熱心地送我一碗茶水,沒收錢。

我記了很多這樣的講古,似乎這里很多人都聽說過這位師傅,所以名字大差不差,連相貌都說得很接近。可那位年輕人,卻沒幾個人能說得一樣,這個說姓張,那個說姓李,還有一個竟然說那年輕人本來就沒姓,當年被人放到土地祠外的。至于相貌更是千差萬別,有的說他相貌堂堂,長相俊美。也有的說他細長身材,脖子長,腦袋小,不是個好看的。至于將他說成什么山精野獸,變化而來的,更是大有人在,而且人們還最喜歡這個版本。

我回去的時候,就在火車上還聽到了一個版本,這算是重置精裝,因為里面竟然還有一段斗法故事。

好在這故事沒有流傳太多,只算是這三鄉一里的本土傳說,因此和我的論文也相差不遠。

導師看了我記下的版本,以及最后推測的源流始末,包括對于這兩人歷史身份的考證,頗為滿意。還專門寫信給一家刊物編輯,打算正式發表。可惜那個編輯朋友正好離職,加上學校又出了一些變動,這篇文章最后只在校內的院系刊物里發了一下,事后也不過被下幾屆的師弟師妹當成作業的范本。

很久以后,我上班,又辭職;遠走天涯,又回到自己家鄉的小城,最后成了一個舊書店的小老板。這時候,原來那些浮躁的心情,早已消失;關于生活,關于自己,也關于這個世界,我都有了復雜卻也簡單的看法。時間,不再那么緊張,自己,也不那么害怕。關于修仙、關于得道,關于一切世界上的宗教和新興宗教,也有了一些新的了解。

這個時候,我才明白,當年那個作業到底調查到了什么。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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