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

開車行駛在路上，月大如盤，鵝黃的光，顯得格外耀眼。

記得剛懂得月亮的存在，記憶卻似乎只在詩詞之間。明明天空有月，抬頭可見，但卻并沒有真正看過幾眼。倒是過了一點歲月，在星月之間，反而有了更多的思緒。古人喜歡月，喜歡山水之間，留下來的詩詞也多有這樣的詞句。可我記不住，也不算臨時找一找。如此寫下，也只是別人的心，我的心已如此，怎能再去找更多的，來擾亂這一池春水般的生命呢？

我知道，夜里的城市，會變得更溫柔一些。對于寂寞的人來說，可能有些更冷清，但也更容易安撫。似乎升起了一團火，然后在水邊搖曳著光亮，便成了月。月亮照在水上，便有了時間的遐思。古月和今人，今月和古人，仿佛是冥冥中對應的一副旗鼓，敲打一下，便有無盡回聲。我若是坐在這樣水亭，可能就有了冷暖之外的一種淡然。冬天，是沒法子輕易停留的，寒風總是吹著催著，讓人快點兒走動起來。否則那寒意就從腳底升起，直到凍得透心涼，才能明白天地的寒意，如此無情。

養過鳥的人，總是覺得是一個活躍的生命。所以，我看了王世襄先生養鳥的文字，反而不喜歡那些像模像樣的訓練，也不覺得一只鳥，是否該如此地像一只鳥。我覺得一切生命，都很可愛。但我也不能過于親近。我寧愿在很遠的地方，看那些模糊的小黑點，跳躍著，鳴叫著，也不肯將它們鎖入一個人的籠子。此時，親近歸親近，可彼此都已受了束縛。

鳥的世界，應該是有一方天空，自由自在。

人的世界，也該有一片天地，隨心所欲。

就像這明月，在車流的上空，慢慢變換位置，從未為任何人而圓缺，卻又自在圓缺。蘇軾的感慨，自有其感慨，我喜歡這樣的感慨，卻只是因為我是我，而蘇是蘇。生命的燭火，有明有暗，明暗之間，確實無數個真實的名字，代表了無數個真實的人。所以，最恐怖的人，正是將人不當人的。

我卻看月如看人。

天地宏大，可此時此夜，車里的我，天心的月，到處都是一種生機。

獨行在城市的人，或也有我所認識，可能也有認識我的人。不知道這樣的一種夜晚，是否也在看著相同的月。我獨自想著，又想起另一部電影。那里面的人，開著車，開著開著，卻忽然停在路面，淚流滿面。能夠明白此中情緒的人，是沒有的。因為能解讀的，總是相通的；不能解讀的，才是自己的。無論多么想要表達，可表達到最后，不都是一個沒有我的圓圈嗎？

我指著月，你能說這是在為了什么？

你問我，可你知道這所問所聞，到底又是哪一個我，在認真回答呢？

月圓的時候，是該看著月，講給孩子故事的時日。

葡萄藤已經埋在厚厚的土堆下，架子的木頭，挑挑揀揀，還能用的整齊垛好，朽爛的酒用來燒火。我在這望月的時候，居然想到了暖爐，是因為我感到了冷，還是希望起了暖？

我看著一輪明月，坐在車里，一點點讓車燈的明亮推開黑暗。似乎那月落下，化身為千萬個光明，照亮我，也照亮那些陌生或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