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兰的故事》连载之一
中文世界对伊斯兰的关注颇少,尽管我对更“硬核”的研究更感兴趣,但不得不承认,眼下伊斯兰研究,问题不在圈内,而在知识界外围和公众。
为此,我选择了 Ingrid Mattson, The Story of the Qur'an: Its History and Place in Muslim Life, Wiley-Blackwell, 2013 这本书进行翻译连载,希望对有兴趣的朋友有用。
英格丽·马特森(Ingrid Mattson, 1963- ),芝加哥大学博士(1999年),现任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休伦大学学院伊斯兰研究教授。同时也是一位著名的穆斯林宗教领袖,和跨宗教活动家,曾任北美伊斯兰协会主席。
她撰写的这本《古兰的故事》既通俗,又广泛参考、提供了大量的学术文献(因此它的注释也很重要)。
希望对这本书的译介能起到良性,积极的作用。
《古兰的故事》连载之一
英格丽·马特森/文
王立秋/译
神对人说话了
神聆听并回应了
在真主提到她之前,克瓦拉·本·塔拉巴(Khawla bint Tha’laba)看起来只是个生活在七世纪阿拉伯半岛上的麦地那的普通女人。对这个按部落形式组织的定居社群中的每个人来说,尊严和荣誉,在很大程度上,是与他或她的群体的地位相应的。世系(nasab)或对一个强大氏族的归属(wala’),对许多人来说,是决定其人身安全和物质成就的决定因素。不过,每个个体都有机会证明他或她自己的性格(hasab)的强大。对男人来说,政治和战争是特别显赫的舞台。大多数女人,则几乎没有什么机会,在这些公共生活领域做出重大的贡献——尽管还是有一些值得注意的例外。[1]相反,大多数女人,是通过建立和维持与家人、邻里、和客人的有益的关系,来凸显自己的能力的。美丽,有充沛的精力,慷慨,忠诚——这些,是高贵的女人的标志。这样,在年轻美貌的魅力消逝的同时,女人也能指望靠着她多年来培养的关系,来获取越来越多的尊重和感激。
可能是愤怒使然,阿乌斯·伊本·萨米特用庸俗的表达,来背弃他的妻子。“在我看来,你就像我妈的后面。”[2]无论是什么原因,在多年的婚姻后,这些话,把克瓦拉贬低为他母亲的后面(没有性吸引力、禁忌)。而且,根据阿拉伯的习俗,zihar的誓言[3]是没法收回的。因此,阿乌斯不能碰克瓦拉,但她也不能摆脱这个婚姻关系。同情的家人和朋友也无力推翻这样的规范和习俗。克瓦拉唯一的集会,是诉诸一个比社会习俗和父权权威更高的权力。因此,克瓦拉向真主申诉了。
向真主申诉不难;难的是引出令人满意的回应。在马歇尔·霍奇森所谓的“伊朗-闪米特”传统中,人们预期从真主那里得到的回应,不仅会带来精神的安慰,还会引发社会的变革。[4]在个体的层面上,真主可以降示迹象:一个带来食物和安慰的话的友善的陌生人,雨天凸现太阳,梦中出现异象。而另一方面,改变社会,则需要一种不同的干预。也正是出于这个目的,真主派来了有代表祂说话的权威、有推翻现存社会秩序的力量的众先知。
在克瓦拉第一次去找阿拉伯的先知,为自己遭受的不义申诉的时候,她是失望的。穆圣表示,现存的习俗依然是规范,除非真主降示新的裁断,而在这个问题上,先知还没有得到任何启示。克瓦拉没有放弃希望,因为她知道,这个习俗是不义的;她继续向真主申诉,并在真主的使者近旁等候,期待他得到启示。然后,回应来了:
真主确已听取为丈夫而向你辩诉,并向真主诉苦者的陈述了。真主听着你们俩的辩论;真主确是全聪的,确是全明的。
你们中把妻室当做母亲的人们,她们不是他们的母亲;除他们的生身之母外,没有任何人,可以称为他们的母亲;他们的确说出恶言和谎话;真主确是至宥的,确是至赦的。
(辩诉者章;58:1-2)
真主用这些经文肯定了克瓦拉的信念:她所遭受的对待是不义的,也是为教法所禁止的。在听见这则启示的时候,圣妻阿伊莎(后来,她也曾绝望地请求真主聆听并回应人们对她作出的不义指控)称赞道,“赞颂全聪全明的真主!”[5]
定义古兰
克瓦拉的故事表明,真主的使者,是一个深入参与他周围的人的生活的人。更重要的是,克瓦拉的故事表明,普通人的忧虑,也能引出真主的言语。古兰的启示,尽管是通过先知来传述的,却并非只是对先知的忧虑的回应。从伊斯兰教义学的角度来看,真主创造了一个由男人和女人组成的共同体,他想以一种对其他时代、其他地方的人来说也具有普世的、永恒的意义的方式对他们说话。
这个关于前伊斯兰时期阿拉伯人那里的一种离婚习俗的裁断,是真主为纠正先知的共同体中的不义,而降示给他的众多具体的裁断之一。其他的裁断应对的,更普遍的,在所有社会中都存在的恶,如谋杀、盗窃、和背信。古兰中也充满了强化共同体纽带的劝诫。尊重父母,庇护孤儿,纳天课,行慈善,与压迫斗争,都是公义者的义务和标志。所有这些教法的、和伦理的声明的基础,都是对独一真主,一切造物的创造者和维持者的信仰。
不过,古兰的启示,也有许多,不像在克瓦拉的故事那样,明确与历史事件、或教法争议有关。古兰也充满了祈求、祷告、和赞颂:
多福哉拥有主权者!他对于万事是全能的。
他曾创造了死生,以便他考验你们谁的作为是最优美的。他是万能的,是至赦的。
(国权章;67:1-2)
也许,这些话,是真主在先知独处时,在先知彻夜礼拜时说给他听的。古兰中的其他段落,也明确地指向先知这个人,要求他起来警告他的人民,或要他仔细地聆听启示(盖被的人章;74:1-7,“盖被的人啊!你应当起来,你应当警告,你应当颂扬你的主宰,你应当洗涤你的衣服,你应当远离污秽,你不要施恩而求厚报,你应当为你的主而坚忍。”)。古兰的许多篇章,也叙述了前伊斯兰时期,希伯来和阿拉伯众先知生活中的事件,并展示了何以穆圣在把其他人引向真主的使命中面临的抵抗和艰辛,在他信仰的先辈为公义而进行的斗争中,早有反映:
在你之前,我确已派遣了许多使者,去教化古代的各宗派。没有一个使者来临他们则已,但有使者来临,他们都加以嘲笑。
(石谷章;15:10-11)
合在一起,这些教法的判断、祈祷、和叙事性的段落,凭借它们作为启示给先知穆圣的真主之言的地位,而形成了一个统一的整体。
在后面的章节中,我们将更加深入地探索这些主题。我们还将描述古兰是如何变成一个囊括大量各不相同的、回应多样问题的启示的,文本的统一体的。在本章,我们将描述启示的历史背景,展示穆圣是如何受真主启示的,并思考古兰是如何描述自己与其他形式的,真主对人说的话,和对人的指引的关系的。
[1]这不是说,女人就是被动而没有声音的。阿斯玛·本·亚兹德(Asma’ bint Yazid)就是表达过在社会中得到更大的承认的最雄辩、最强的先知的女性同伴之一。参加莫赫贾·卡赫法(Mohja Kahf):《编织故事:早期伊斯兰时代女人的雄辩》(“Braiding the Stories: Women’s Eloquence in the Early Islamic Era”),载《信仰之窗:北美的穆斯林女学者-活动家》(Windows of Faith: Muslim WomenScholar-Activists in North America, ed. Gisela Webb, Syracuse: SyracuseUniversity Press, 2000), 168-171。一个能够以戏剧性的方式,克服女人活动所受的一般限制的女人,是乌姆·乌玛拉·努萨伊巴·本·卡布(Umm ‘Umara Nusayba bin Ka’[b)。她是在希吉拉之前的那年,和七十名来自叶斯里卜的男人一起,在亚喀巴对先知宣誓效忠的两个女人之一。保护过先知是她能够宣誓的条件,在伍侯德之战时,努萨伊巴就满足了这个条件,在那里,她熟练得惊人地持盾挥剑救了先知的命。穆罕默德·伊本·萨德(Muhammad Ibn Sa’d):al-Tabaqat al-Kubra, 8 vols. Beirut: Dar al-Kutub al-‘Ilmiyya, 1958,8:303-306。
[2]辩诉者章(58)的经注(Tafsirs)引用了这个故事,作为早期经文的降示背景。参见,比如说,艾布·贾法尔·穆罕默德·伊本·贾希尔·塔巴里(Abu Ja’far Muhammad ibn Jarir al-Tabari),Jami’ al-bayan fi tafsir al-Qur’an,30 vols. In 12 bks. Cairo: Dar al-Hadith, 1987, 28:2-9。
[3] Zihar是蒙昧时期的离婚誓言之一,字面意思就是“你像我妈的背”。——译注
[4]马歇尔·霍奇森(MarshallG.S. 霍奇森):《伊斯兰的历险》(The Venture of Islam: Conscienceand History in a World Civilization), 3 vols.,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Press, 1974, 1:117。
[5] Tabari, 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