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愛爾蘭人》

Alfre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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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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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爾蘭人》The Irishman (2019)
導演:馬丁史柯西斯

片中的三大主角年輕時的模樣早就留在影迷的記憶之中,所以本片使用降齡特效的尷尬在於,特效只有減去了皺紋,卻沒法修改臉型和身材、動作,觀眾看不到這些巨星年輕的風采,往好的方向來看可以說是創造出和本尊年輕形像脫勾的不同版本角色,往糟的方向來說就是用CG塗粉的臉孔以及說服力不足的身體反而讓人一直出戲,直到電影隨著情節讓角色逐漸貼合演員真實的年紀才比較讓人投入。

這和《雙子殺手》的全數位人是不同的方向,李安把數位人和科幻劇情後設的結合多少減低了數位人虛假的問題,史柯西斯則是為了保留演員表演的能量,儘量把特效留給後製補強,誰優誰劣還很難說,但至少這兩部片的成果很難脫服人數位角色可以和真人電影無縫結合。這技術上的缺撼在《愛爾蘭人》中,大概只能以見證史柯西斯和經典班底巨星重現黑幫電影榮光的情感來彌補,然而沒有重看導演的《四海好傢伙》或《賭國風雲》,不好判斷新片和過去相比的成績如何。

這部和Netflix合作長達三小時半的長片在串流上架後,要如何對抗觀眾把它當成迷你劇集分次觀賞的誘惑,以證明其完整一次觀賞的價值?劇本採用了頗為複雜的敘事結構,由老年的主角回憶過去的兩條時間線構成,一條是從年輕開始不斷往後跳躍的大時代歷史,一條是中壯年時期某段充滿戲劇關鍵的旅程,連同第三條敘事者本人幾乎為定點的時間刻度,創造出三種不同速度敘事線的交纏,第一條結束於第二條線的開始 ,第二條線結束時又推動第三條線的前進,有如歷史與人生如何不斷逼近至「現在」的衝刺與煞車。

而情節交待主角「愛爾蘭人」從卡車司機進入「黑幫系統」而後又被派至「工會」的生命歷程中,很大程度地隱去了角色的性格動力,他更像是一個容器,做為無聲的觀察者以及被指派的行動者,「系統」如何地運作是電影的核心。從歷史的個人角度橫向看盡江湖的恩怨,縱向大至社會權力運作到國家政治陰謀,小至家庭親子關係和最後荒涼的存在困境,像是以小窺大地展現一種對於美國史的觀察詮釋(導演過去一再重回的主題)。主角口中的各類傳說與秘辛像是透過溢出的語言去暗示電影外更大的世界,片中好幾場汽車爆炸場面也在某一個轉動鑰匙的蒙太奇瞬間成為一種系統歷史宿命的漫延。

主角從權力者接受命令的「軍人思維」形塑了他的人生,所以無論黑幫老大如何表現出對他的推心置腹,電影也看不出兩人有怎樣的友情或義氣,當然工會領導吉米霍法和主角之間的情誼塑造是否有效可以再推敲,但當兩方產生利益衝突進而逼到情節的最高潮時,面對將來臨的命運,主角也只得一句「It is what it is」。有人或許會質疑他後來接近權力中心後,幾場暗殺是否有必要親自下手?合理性不論,就戲劇性來說正是為了強調角色身不由己無法假手他人的命運,片中唯一他按自我意志行使暴力的對象只有一位雜貨店老闆(甚至這只是模仿),其餘的不過是實行系統中他人的意志。

這種空虛彌漫了整個角色,像是系統(敘事)對人性的無聲壓制,所以他妻子以及多位女兒近乎被排除到故事線的邊緣也是其來有自,一種互相缺席的設計,期待父女最後有場大辯論的觀眾大概沒察覺整部片刻意的「失語」,尤其回看片頭中角色的旁白突然「附身」到角色嘴巴的一鏡頗為玄奇,他到底是向誰說話?這話語有如電影的化身,橫貫了整部片,直到尾段回憶把這整個往日的「系統」以時間帶來的虛無與死亡消解殆盡(包含片中不斷出現的,交待每個角色日後死亡因由的字幕),角色無法說的用電影來完成。

最後一顆鏡頭尚未關上的門大概是往歷史的最後一窺,也是史柯西斯對黑幫類型的最後告別。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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