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2024诗选

时间停止

刚刚开会通知的
今天决定把时间暂停
他马上想到今晚妻子要加班
爸妈四点钟从幼儿园
接孩子回家吃晚饭
他下班之后再去爸妈家接回来
如果时间暂停，对他来说
真的很麻烦他眉头紧锁
敲着键盘给领导发了一条
企业消息：今天我家里有点事
领导没回，过了一会
还是没回，他叹了口气
一抬头领导站在电脑屏幕后面
对他说：这是最上面的决定
你必须克服一下，坚决执行

生活多轻松

1
一无所有的生活是轻松的，
早上起来想想，今天这一天。
不慌不忙，如果没有想好那么
就继续躺躺，看窗外春末夏初
浓郁的雨云，台风天就快来了。
2
每天重复着机械地路径，
像早出晚归的猎人，一无所获。
但家中还有去年打下的野鸡。
挂在灶上烟熏了半年，现在时不时
会滴下一两滴油，想吃。
3
但这不是我的生活，
我从来没有亲手打过野鸡，
腊肉挂在灶台上滴油的农村，
我也很少亲眼见过，
我只是知道像是在梦里那样知道，
有几亿人正如此这样生活。

我当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
那些夜晚像今天一样
风吹过的时候
潮湿中有海的味道
像老挝的万荣那样一个
风尘仆仆的东南亚城市
我们从光西瀑布骑摩托车回来
在路上摔了一跤
之后好多天晚上我们都在
旅馆的大厅里喝酒
看着夜幕逐渐加深
面前的泳池中白人们在嬉闹
你听见一堵墙之外
一个家族的婚姻仪式里
音乐绵延不绝
直到今天

好多天没下雨

天气预报一直都在撒谎
我在等红灯的时候意识到
好多天没下雨了
一辆坦克停在旁边
我们冲过斑马线
所有的人都在大喊
不要忘记今天的暴雨

两年

一个人需要两年
才能把名字刻进山上
在那种坚硬的花岗岩质地的山
修一条遥远的道路
除草，是一切劳作的开始
制作中途的休息小屋，要保证
我们在精疲力尽的时候，能够
稍事休息，万一劳作到很晚
也能够在小屋中夜宿，夏天
最好是秋天，听着那些将死的
虫鸣，蚊子完全没有，你看着
星星在无穷黑的夜空中，无穷地
耀眼，有越来越多的星星
在这山下的阴影之中，越来越亮

室住团地前

我在室住团地前的便利店
喝一杯咖啡，下午三点阳光刺眼
面前停着一辆轻型本田
车主像刚长大的女孩那样疲倦
在车里吃一盒炒面，在下午三点
将餐盒放在车窗前，把座椅放倒
看会手机，五分钟沉沉睡去
三个翘课的小女孩骑着单车经过
年纪更大的阿姨独自停车
一个大叔在便利店门前顿住
看我一眼好像在问
你在这里干嘛，在下午三点
我什么都没干，和你一样
只是来世界上呆着，喝杯咖啡

1998年的洞庭湖

和今年一样，那年也曾有过洪水
父亲被召往洞庭湖抗洪
不只是他，整个湘江上游的船只
都被命令前往，那年爷爷死在医院
父亲说他在江水里看见
绵延的尸体，有人也有动物
江水浑浊恶臭，人心惶惶
没人知道上天想用死亡说明什么
人定胜天的念头就像我
在爷爷的病床前祈祷要好起来啊
完全没用，因为死亡不是洪水
死亡是命令

烧火

我目测过太阳的方位，距离夏天的傍晚
剩下的时间只够往返一次你喜欢的地方
小学教室的讲台边，被谁画上了水位线
大火在离家不远的树林里刚刚冒烟
它们决定要在那附近烧个痛快
我知道世界上肯定还有别的更适合
烧成灰的原野，但假如我是火
我也先把家乡夷为平地，就从那些
把我点燃之处开始，一直烧到
坍塌的立交桥旁，烧到某个好心人
沿着落日余晖拉起的漫长警戒线前
到那为止就立刻熄灭，太阳落下后
我们就不再发光，要把纯粹的黑暗
留给那些无知繁星的璀璨，要把永久
寂静的孤独，留给徒劳忍受的人们

高良大社

山路蜿蜒犹如肠道般险峻
经过狭窄的急转弯时瞥过
落日追赶着地平线
我们每向上攀升一米
就把黑夜延迟一瞬间
而树林中的黑暗不真实
凝重如同墓道的浮雕
很久很久在黑暗中我们
艰难地追赶着顶峰
最后爬上长长的阶梯
在一片朦胧的照耀下
久留米的夜光融化成
地平线上漫长的叫喊
谁在沉默着忍耐激动
像一生中最后的相逢

和你相爱

就像在夏天登上山顶
忘了带水也忘了来时的山路
无法返回只好在山中露营
半夜突然下起雨
放一只水杯在外面等着
黑夜中乒乒乓乓响起的声音
伸手从黑暗中喝上一口
多年来许许多多的遗憾
都被冲洗干净
我爱你是这世界的森林中
永不回头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