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洞穴Ep1.|框 Frame

Yuq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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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的洞穴=一件物品+一点好奇心。从柏拉图的洞穴隐喻开始,历史只关乎洞穴内外的人和我们眼中的世界。而岩石、草木、飞鸟,不被观看,仍有其所。

在学习某设计软件的一个瞬间,界面上的一个词突然抓住了我,Frame。它将所有没有归属、四处乱窜的元素放入了一个小小的框内,无论是一个三角形、一个矩形、一个词语、还是一句箴言。

是四边围起的界限。门窗的架子、镜面的边沿、画的保护者,框是规则,是范围,是限制,是约束,是需要建起的东西,也是需要被破除的东西。

门框

溯源汉字,“框”字得来于是一种建筑构件,在建筑立面的缺口上,用来固定门窗。

1983年于广州出土的南越文王墓中,非比寻常的墓门吸引了考古者的注意。倒塌的门楣之下,门框保留着原有的方正姿态,而门页受山石摧毁已然脱离了既定的位置。

南越文王墓

框与板的组合,形成了中国古建中木架与夯土的基本组合。

乃至后世,砖石建筑取代了土屋和木楼,“框”也从功利性的构件,成为了建筑中不可或缺的表现手法。

框景

江南园林中,一步一景的形成少不了“框景”的作用,恰如电影镜头这一实体,景别的迁移、视角的转换,都少不了取景之框的存在。

或圆或方或异形的门窗洞、层层切割空间的廊柱、木棂条拼接成的檐间挂落、甚至延伸盘桓的树木枝干,都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框,“嘉则收之,俗则屏之”,片段景色映入其中,形成独一无二的框景。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框内景色千变万化。

清代作家李渔曾在自己的《间情偶寄》中描述了这样的一种湖舫:

是船之左右,止有二便面,便面之外,无他物矣。坐于其中,则两岸之湖光、山色、寺观、浮屠、云烟、竹树,以及往来之樵人、牧竖、醉翁、游女,连人带马,尽入便面之中作我天然图画,且又时时变幻,不为一定之形。

密闭船舱中左右的扇形窗子,在船的行驶中拢起两岸的山光水色,形成一个中国文人世界的绝佳隐喻。

屏风与窗框,一隐一显,展示着一种内涵于文化中的审美经验。

Kouichi Kimura Architects

当然,框景在现代建筑中同样是相当重要的元素之一。

1920年,法国的两位建筑大师勒·柯布西耶和奥古斯特·佩雷,就在这一命题上展开了较量。

作为现代建筑之父,柯布西耶在提出都市中的“高楼”概念的同时,将横向带窗(Ribbon Window)纳入了自己的新建筑五大特点之一。人在这样的玻璃窗背后,视线沿着地平线的维度水平延伸,充分地享受着不断滚动的大画幅视野。而建筑的外观,也因为这种对玻璃材料的大规模使用显得通透自然。透过玻璃,阳光与空气在建筑内外自在地流动,自然的适当进入,构成了现代居住者对空间的完美想象。

萨伏伊别墅,勒·柯布西耶,巴黎,1931年

而前者的“老板”、钢筋混凝土建筑的先驱奥古斯特·佩雷则对柯布西耶的这种框景不屑一顾。在他看来,传统的纵向玻璃窗(Portrait Window)如古典画一般,框出了恰到好处的景致,局部的窗外天空、马路、植被以及其他建筑,满足着观察者的味蕾,又不至于破坏其想象空间。

而在夜晚来临之际,佩雷的纵向玻璃窗映衬着屋内的柔和的灯光、花纹独特的地毯或马赛克瓷砖、精心挑选过的家具,以及屋主人自身的影子,框出了一个20世纪巴黎标志性的现代景观。

富兰克林街25号公寓,奥古斯特·佩雷,巴黎,1903年

Portrait这一词也在这里回归了它原初的含义——人物肖像画。文艺复兴之光透过混凝土、玻璃种种材料的历史演变,几乎是从沉寂中苏醒。而当然不同的是,蒙娜丽莎并不是一位现代都市女子,在精心布置过的家居场景中,留下仅见于instagram即时动态的动人微笑。

画框

回到画作,框以图像界限的方式,最早出现在古埃及与希腊的陶器与墙壁之上。在公元50-70年,埃及坟墓中则有了以木框裱好的肖像画,保存得相当完好。

这些框架一方面限定着绘画所在的区域,另一方面自身也作为艺术品本身,留存了下来。

戏牛图,希腊米诺斯文化时期

在欧洲绘画艺术与宗教密不可分的中世纪时期,画框常常本身作为教堂建筑的一部分,先于画作而存在。画框的标注划分着艺术品之间的界限,也如画布一般,形成了引诱着艺术家们的留白。

想想梵蒂冈西斯廷教堂穹顶上震撼人心的《创世纪》。划分9个圣经故事的框被米开朗基罗以事无巨细的笔触描绘为精美的廊柱,300余个人物各自在自己不足平米的界限内演绎着罪与罚,却也时而越过界限,坐在象征着画框的廊柱之上,展示着独属于人的智慧与力量。

创世纪,米开朗基罗

到文艺复兴时期,教堂内精美的装饰画框同样被赋予了更为世俗的属性,相比功能,其珍贵的材质更能说明肖像所有者本人的至高财富与权力。胡桃木、乌木、玳瑁、象牙,“买椟还珠”或许也并非闻所未闻的故事。

这一时期同时发展的除了绘画艺术,还有戏剧。

舞台前的幕布就是舞台的边框……伴随一种突如其来和变幻不定的姿态,它提醒我们在空舞台背后的秘境中,另一个虚幻的、变幻无常的世界正在开启。——何塞·奥尔特加·加塞特

戏剧的舞台布景运用透视技术,设置了由幕布及其前方的建筑装饰构成的框架,称为“台口”。台口包围出独特的“镜框式舞台”,之前则是与舞台截然区分的观众,透过这一画框,观看着与现实相区隔的虚构世界。

哀悼基督,卢卡·西纽雷利

画框定位了人的视觉,它分隔了作为观察者的主体与画中客体,同时也如窗子一般,在平面上打开了物质和精神的双重世界。

来到当代,框在隐喻与实际的双重意义上,成为了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电子屏幕,其中留存着虚幻,也创造着现实。而框外的人除了观看,也在触碰,更一次次借助电子肉身,成为了框内的人。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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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qi阿姆斯特丹大学媒体研究硕士 写东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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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的洞穴 We Don't Ma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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