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家訪談:與阿亂Aluan的區塊鏈閒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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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驗告訴我,大藏家在規劃收藏時,會考量自身的收藏佈局——當他們擁有大量西方作品時,自然會尋找東方藝術家的補充。而東方藝術可能來自東南亞的民俗風、日本當代藝術、浮世繪風格、甚至是日本 Pop Art 或漫畫風,但關鍵是,他們一定會有這個需求。因此,我的策略就是要讓西方世界記住我,當市場需要東方藝術家時,我能夠站出來,成為他們的選擇,最終變成體系內的一員。
Equinox 春分 on verse.works
  • 春分64版是Verses策展人決定?會不會太少,藝術家自選256,被選出64件。

Aluan:其實 64 版是我自己決定的。策展人是 lonliboy,他是 Verse 年輕卻非常重要的個人策展人。之前我們和一些知名的 Tezos 藏家、影響者也有討論過版數,但最終所有決定權仍在我身上。

我最近的作品發行策略大致如此:對我而言,創作本身是持續一貫的,不論載體或平台如何變遷。為什麼要不斷發表作品?主要是為了穩定經營藝術家生涯,並確保創作不中斷。從長期來看,若回顧一位藝術家十年、二十年的軌跡,能發現他無論市場好壞都持續在創作,這才是令人信任的藝術道路。

因此,雖然 Verse 可能可以賣到兩百版、三百版,或用更便宜的價格,但「Equinox(春分)」我已經花了很長時間籌備。最終決定只做 64 版,相較於我在市場高峰期推出的「Turner Light」,當時以該幣價換算有數百萬台幣的銷售額。但市場時機已經不同了,即使如此,我並不會糾結於當初「Turner Light」賣得多好、現在「Equinox」賣得較少。我更在意的是,有多少人真正珍惜這個作品。像「Turner Light」有許多藏家掛單轉賣,這其實會讓我覺得有些遺憾,畢竟我非常喜歡那個系列;相較之下,「Equinox」幾乎很少被轉售,我更感覺到作品被認真收藏的價值。

對我來說,2024 年作品的「價值」不只取決於市場行情,而在於創作本身能不能再度突破自己。隨著年齡增長,藝術創作的巔峰期很可能漸漸走下坡;回顧藝術史中的馬蒂斯、畢卡索、常玉、藤田嗣治等巴黎畫派大師,往往到了四十歲之後,創作能量會開始改變或衰退,這正是我當下在思考的議題。

Dunae:我能不能順著你的話,詢問一個問題?從「Chaos」系列到「Turner Light」,再到「Equinox(春分)」,其實中間還有一些作品。想請問你整體的創作思路是如何演變的?


Aluan:我在創作時,會時常回望,作品應該都是自己的足跡,他們有其方向性,跟要到達的地方。再次補充一下,我認為春分 64 版數並不算少,反而能讓這套作品更顯「孤高」。如果未來有一天,「Equinox」被更多人理解,無論對藏家或是對我來說,都會具備獨特的魅力。


Arttseng:我們都期待你能成為「台灣的常玉」,或者「生成藝術領域的常玉」。

Aluan:哈哈,我也很喜歡常玉,他的一生有很多迷人之處。「Equinox」的版數不多,給它一種獨特的高冷氣質。我會持續努力,讓更多人理解這些作品;如果那天到來,我和我的藏家都會非常開心,這也就是建立長期關係的重要性。


Yii:畢竟阿亂算是台灣頂尖的 Generative Art 藝術家,而且又願意提攜很多後進。你已經有成功的案例,只要再帶一串其他藝術家一起曝光、推向國際市場,就能打造一個「粽子效應」,讓更多人看見台灣的數位藝術家群體。

Aluan:這確實是我想達成的目標啊。不過仕東常常提醒我說,我可以跟豪華品牌合作,像麥巴赫;還有 AUO 要在 CES 讓我當「頭牌」。只是語言不夠流利,再加上我個性也不太愛社交,可能就少了一點在國際舞台更積極曝光的機會吧。

Yii:但其實你不用太在意語言能力,你有實力就足夠了。

Aluan:在亞洲,藝術家若要真正突出,實力仍是關鍵。像日本當下最知名的 NFT 藝術家 Qubibi,他在社群上幾乎不怎麼發言,可是依然獲得注視。他能成功,主要就靠他獨特且富有東方美感的藝術風格啊。
從我的經驗來看,大藏家們在規劃收藏時,通常會先考量自己收藏的特色,跟整體收藏佈局。當他們已經累積了許多西方作品,勢必需要一些東方藝術來作補充——這些東方藝術可能是東南亞的民俗風、日本當代藝術、浮世繪風格,甚至日本的 Pop Art 或漫畫風等。重要的是,他們需要不同的觀點。

因此,我的創作一直以來,就是說自己的故事,讓自己在那個空缺中被看見,成為他們的選擇之一,最終融入整個收藏體系。

Aluan:補充回應剛才 Duane 的問題——我在 2010 年碩士畢業後,其實只創作了三、四件作品,但每一件都投入了近三年的時間,幾乎每天都在埋首創作。進入 NFT 領域之前,我的作品數量非常有限,但製作週期卻相當長,這反而成為我的優勢。尤其在當前熊市,我觀察到許多西方藝術家都面臨瓶頸,導致作品品質出現下滑,這正好凸顯了長時間投入、保持作品質量的重要性。當市場動盪時,穩定而深耕的創作反而更能獲得藏家與觀眾的信賴。

Arttseng: 沒有去雕塑細節還是說......

Aluan:我注意到,許多藝術家在作品的深度與細節上並沒有投入足夠的打磨,這往往使他們在市場或藝術層面上遭遇瓶頸。相較之下,Zancan 則是個成功的例子——在投身 NFT 之前,他花了好幾年時間研究植物系統,也因此在創作時能展現出極為豐富的細節與質感。對他來說,這不是單純的「市場操作」,而是源自真正的熱愛。

我過去十年擔任新媒體創作者期間,總共只完成了幾件作品,每一件都投入了大量時間,甚至曾經過度「雕琢」。雖然這一度成為我的「毛病」,卻也塑造了一種獨特的創作方式:我將所有作品視為一個整體,它們都與我的藝術生涯緊密相連。
導演 蔡明亮 曾經說過,創作者的第一部作品就像「幽魂」,一生的第十部、第二十部,都會不斷回頭審視自己最初的那一步。我很認同這點,於是我在每件作品中都追求統一的風格、技法與關聯性,讓它們看起來就像是出自同一個人,而不是沒有交集的片段。

Arttseng:這似乎和「個人風格」有點關係?

Aluan:所謂的「風格」,其實多半是由外界賦予的評價。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作品本身是否擁有靈魂與特質。即使是一件抽象繪畫和一件具象的植物畫,如果在用色、構圖與留白方式上呈現出相似的空間感,觀者也能馬上感受到它們來自同一位創作者。

我一直在思考,藝術家不應該輕易改變自己的創作方向。我私下做過不少實驗,但從不公開,因為藝術家需要有明確的形象,這既是對自己的保護,也是對藏家與市場的保護。
舉例來說,奈良美智 幾乎一輩子都畫那個女孩,村上隆 的作品總是以小花或公仔為核心,連色票都維持在相同區域。並不是他們無法創作其他題材,而是因為大多數觀眾不易記住過於複雜的變化,只能透過某些固定的視覺模式來辨識藝術家。這或許是一種限制,但同時也是對創作者的一種磨鍊。

現在是 AI 時代,藝術家可以做的事情更多、能嘗試的風格與技法也更為多元。但這不代表什麼都該嘗試。真正能體現信念的關鍵在於「選擇」和「捨棄」。我當然也可以去嘗試各種形式的創作,但最終願意公開的,一定是一個深思熟慮後、能夠承載我觀點與立場的作品。這才是我所理解的藝術。


wiwizn 3 by qubibi
Akaswap活動頁面
  • Akaswap有損益兩平嗎,要支援Base嗎, Solana, Sui。技術人才的來源?


Aluan:我們活得其實很辛苦。像之前 Tezos 上有個名為 Versum 的平台,曾獲得不少藝術家支持,但最後還是倒了,其他平台也同樣倒了一堆。不僅是 ETH 生態,連 Tezos 也經營不下去的案例很多。可是我們還活著,並不是因為我們平台上的藝術品賣得特別好,而是因為我們本身就不是純粹的 NFT 公司。
我們的工程師其實是一群技術實力非常強的「技術宅」,可以做各種不同的專案,只是最終選擇用區塊鏈的方式來包裝。如果你提到我們幫總統或某些平台做東西,那都是真的,也正是這些多元的專案讓我們能繼續生存。但說實在的,離「真正賺大錢」還有一段距離。

不過,我仍然深信數位憑證、區塊鏈等技術一定會成為未來的主流。就像當年我還在唸書時,就覺得生成藝術遲早會爆紅,但那時候講卻沒人相信。2012 年我在做 A/V LAB 時,就已經開始寫相關程式碼;臉書上也能看到那些舊紀錄。十年前的我怎麼看,跟現在其實沒有改變。
區塊鏈不可能消失,只是會經歷大規模的洗牌,很多不夠紮實的東西會被淘汰,留下來的才是經典。過程確實殘酷,會有很多人被刷掉——這就是事實。也正因如此,我堅持 Akaswap 必須繼續走下去。幸好團隊真的很強,願意支撐著我們往前。

Arttseng:你說很「給力」是指在人脈關係上給力,還是技術?

Aluan:我們的技術團隊實力非常強,但也因為太強了,不能隨便做一些「灰色操作」。半吊子的話或許還能鑽漏洞,但實力越頂尖,反而越清楚責任與風險所在。因此,我可以很有信心地說,Akaswap 絕對不會做壞事。團隊裡有些人一輩子都不能犯錯,所以公司基本上就是「超良善」的存在。
同樣也因為如此,Akaswap 可能不會是一間純粹以營利為唯一目標的公司。我們的狀態有點像某種社福企業,類似台新銀行設立「台新獎」那樣,雖然短期內賺不了大錢,但還是想辦法做很多事,因為我們相信「未來一定會到來」,所以不能停下腳步。

接下來,我們有可能會支援 Base 或 etherlink。

Arttseng:那 etherlink 實際成效是什麼?

Aluan:這個話題可以講很久,目前就先不深入了。總之,我們一直在開發,只是等待適合的時機推出。技術人才也很穩定,所以我們更不可能做「壞事」——工程師真的很強,有某些「神秘原因」讓我們必須堅守原則。

關於 Tezos,它們後來邀請了懂藝術、具備優秀品味的策展人 Aleksandra,現在真的很認真在推動純藝術。我自己加了很多來自歐洲的藝術家群組,那些人至今還是熱愛 Tezos,幾乎可說是「死忠粉」。

身為同樣受過藝術訓練的人,我能理解這種「一旦認定就不輕易改變」的態度,說白了就是有些「頑固」。但也正是這股頑固,使得他們從頭到尾都不換陣營,也從不放棄自己的創作理念,而且個個都相當有才華。

因此,我相信只要哪一天出現一個契機,讓 Tezos 重回視野,這些「hardcore」藝術家就能爆發出巨大的力量,因為他們從未動搖過。我也正是看到這點,才一直對 Tezos 堅定不移。


Volume DAO最新活動頁面
  • 為什麼VOLDAO要引入新成員?引入之後的變化?

Aluan:我最初其實是 VOL DAO 的核心成員,但後來漸漸淡出,因為我自己有想達成的目標,而寶成他們也有各自的方向。在我看來,要讓一件事成功,每個人都需要各司其職,並且肩負明確的職責(title),把那個職務做得夠深、夠扎實即可。至於「VOL DAO 共同創辦人」這樣的身份,我並不需要一定掛在自己身上。

因此,VOL DAO 在吸收新成員時,最重要的是尋找真正「相信」這個理念,而且願意長期投入的人。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受眾,例如黃新在進入 NFT 之前,就已經很熱衷在社群平台上分享知識、教導他人,可以說是個「超愛唸」的個性;寶成、仕東也是如此,雖然仕東表面上話不多,但私底下會透過訊息跟你談個不停(笑)。這些人都很有信念,這是能夠長期走下去的關鍵。

如果我們想讓這件事「破圈」,就需要擴大影響力。Akaswap 在這方面其實已經做了不少事。例如,去年我做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邀請我過去所有的老師到區塊鏈上發布作品,但不售賣,只是上架展示。那些老師包括王福瑞、陶亞倫、邱誌勇等人,都是台灣科技藝術領域的指標人物。這麼做的用意,在於讓我們能夠滲透到不同領域,並逐漸「軟化」原本的隔閡。

對我們這一輩來說,現在剛好是台灣多位當紅藝術家的「學生時代」,而我又和這些老師的關係不錯,就能一步步引導他們進入新的環境。這同時也可能為未來做鋪路——假設市場回溫,或是龐畢度(Pompidou)在 2027 年真的要向台灣借作品展覽,那時才臨時發佈作品,恐怕會被人質疑「根本沒有在經營區塊鏈」。但如果 Akaswap 早就有這些老師的作品,到時候就能直接借展。現在我們做的,就是這些前置作業,確保一切到位。

Yii:有些藝術家在傳統藝術史領域已經佔有一席之地,可能對「再次學習」一個新東西沒什麼興趣,是否是這樣的原因?

Aluan:我不覺得他們沒興趣;只是如今「這一派」新聲音相當強勢,吵得轟轟烈烈,彷彿每一位年輕藝術家都在高喊口號、激烈主張。所以我的做法比較像是「滲透」:一步步融入各個環節,讓不同世代的力量慢慢互動。當某一天這些能量匯聚起來,自然就能看到它的影響力。

Yii:可是這些老師真的有在嘗試生成式藝術嗎?他們對把作品上鏈感興趣嗎?

Aluan:至少他們有稍微接觸過,就不會一開始就很直覺地反抗。這才是關鍵:不能讓他們完全沒有任何經驗。所以,我幾乎拜會了大部分老師,只是有幾位沒有特別請他們嘗試。現在就等待一個更成熟的時機。

Yii:我偶爾會在我的 FB 上貼一些跟 NFT 有關的文章,結果後來在聚會時,幾乎所有我以前的老闆都在問我關於 NFT 的事,他們其實很好奇。

這讓我意外發現:原來他們都有在關注我的臉書,只是我過去還以為那些前輩對 NFT 沒興趣。於是我開始盡量用最簡單的方式解釋,不用那麼多專業術語,寫一些他們能看得懂的內容。

Aluan:很棒啊!

Yii:所以有時候,你們會看到我轉貼你們寫的專業文章,但前面會加上一段簡介,這是我的工作。因為我發現很多人其實「偷偷」地關心 NFT,但他們需要更淺顯易懂的資訊。

Aluan:我也覺得,如果由我出面解釋,通常效果會好一些;因為我向來保持「學生」的心態,過去也經歷過不少「鞭打」,知道如何去安撫這些大老師。不過,老實說,VOL DAO 裡的成員多半都是「超 Hardcore」的藝術家,個性非常鮮明。這群人一輩子就是想要搞革命,所以當他們跟那些大老師溝通時,我常常在想:「哇,這樣溝通下去,情況可能會很不妙。」畢竟要取得不同世代間的平衡,需要一點溫和的協調方式。

Yii:的確,現在很多資源仍然掌握在那些前輩手中,他們也有自己的未來目標,所以願意去接受新的事物。至於你剛才提到的「持續性創作」,我們一直都很強調這一點。無論是創作獎還是國際獎,我們都在尋找能夠持續耕耘的藝術家,這點絕對不能放棄。

Aluan:是啊,我很理解。

Yii:那些能入選台北獎或其他獎項的藝術家,往往是因為他們這段時間沒有停止創作和展出,讓評審或大眾有機會看見作品。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深入鑽研所有作品,因此,你必須給他們一個接觸與了解的機會。

Aluan:對,台灣是這樣運作,國外也是如此。很多時候你之所以能拿到獎項,是因為你長期持續在做創作。像我有個學弟,今年代表台灣去威尼斯雙年展,他這輩子都離不開創作。這些都要靠實際行動證明你對藝術的熱情。

至於補助,我以前也常常去申請,單位不僅看你有沒有才華,更會評估你堅持了多久。每個人都可能很優秀,但如果只做一年就放棄,機構也不會認同。

我認為 VOL DAO 現階段並沒有引入太多資源,其實寶成他們的期待是更大的。

Arttseng:通常新成員剛加入時,也不會馬上積極參與。

Aluan:是啊,需要時間去慢慢發酵,等到能真正讓大家有共同話題、願意一起討論時,自然就會產生互動。我覺得最重要的是「時機點」。

大家只要記得,仕東一開始加入時也是話很少,幾乎跟不上進度——當時你們肯定無法想像。直到有一天,他在 Zancan 推出 Garden Monoliths 的那個凌晨 6 點,大伙都在睡覺,結果他把好幾張都買下來。從那之後,他整個人就「入坑」了。所以,我覺得每個人都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關鍵時刻。


相關連結

AUO in CES

Volume DAO

Aleksandra

老師們的作品


(中篇結束)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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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b_dao_artbankFAB DAO,全名 Formosa Art Bank DAO,為公益 NFT 自治組織,由發起人黃豆泥、吳哲宇啟動台灣最大公益 NFT 募資專案「百岳計畫 Project % 」,集結跨域組織與個人,開創臺灣 NFT 結合公益、藝術、文化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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