磋磨
總覺得事物似乎是一瞬間的事情,如草瘋長,如竹拔節。
可就算一根小小草,也不會很容易地完成春天的可能。
「飲過的水,歇過的屋檐,看過的山河,曾經被用心對待、珍視,曾經的用心良苦,欲說還休。念茲在茲,此生未了,我這樣想著,心里真是歡喜。」(《居山而行》)
這樣的話,其實挺適合寫在短箋上的。不給誰看,也不一定悉心收藏。寫了也就寫了,不知夾在哪本書里,也許等到又一次打開,才能想起什么時日,什么季節,什么樣的人,又讓我如此想,如此寫。天高海闊,所有的回憶,再回首的時候,都似乎電光石火,一眨眼就是百年。但唯有境中人才能懂得,一步一步,踏過千山萬水,曾經有過的種種不可言說的事情。
細雨道中,撐傘獨看,這灑灑落落,隨風而來去的心,不過今日雨,明日晴。何曾有一個真正的我,曾經如此想,又何嘗沒有一個我,就此站在山邊,許久也不肯回頭。
書里說,加能作次郎有一句話如此:「我所求于藝術的東西,一句話說來,是救助的感情。我想在這人間充滿了辛苦煩惱,從我自身的經驗上說來,也確是如此。我想到人生的苦惱;忍受不住他的傷痛,常常想對著或物祈禱,并且牽住了求他的救助;又想和無論什么人,只要同具有這樣心情的人,互握著手,慟哭一番。」
我并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于是就去查了一下,原來是一位小說家,似乎少年時有過很艱難的歲月,在一九四一年就去世了。沒有讀過作品的人,就沒辦法真地說些什么。唯一能夠提及的,大概也就是這樣被轉引的話。
正如有人說的,知道這世界有千百萬人和我一樣遭遇困苦,對于我此刻的苦惱憤懣,又有什么益處呢?當我已經無比憤怒的時候,只是告訴自己忍住怒氣,又有什么好處呢?還不如讓我明知無用,卻可以發泄一時地去敲打墊子,摔打一下筆記本,甚至將一個酒瓶,找到無人處扔下呢。
我沒有傷害任何人,只是想讓胸中這些沸騰的情緒,跟隨那些不會傷到誰的東西,一起暫時從我身體中擲出罷了。
這當然是可以的。
一塊鵝卵石,如此光滑,正來自于長時間的磋磨。
生命當然不會如同一粒沙,但在這磕磕碰碰的時間河流中,一切也需要耐心。
僅僅憑借著一腔熱情,認為就算一個人,也可以在汗水和熱血中,去得到該有的回報——這樣的想法,已經不會再有了。我并不覺得這是一種悲哀,更沒有認為生命過于虛無。我只是越來越懂得這個世界,自有它該有的軌跡,如此往復,如此往復,不過如此而已。我們拼命想要得到的,或許也正是我們該得到的而已。但一切讓我們不得不驚喜說「啊」的事情,大概總是出自于一些偶然,猶如什么在暗中安排一樣。沒出現的時候,我們就算做夢,也想象不到。可一旦出現,似乎卻早已有所約定。
或許這便是時間本身的荒謬。
騎著驢兒,經過劍門,到底是關城下的一輪冷月,還是溝渠中不知東西的流水,穿越了千年,卻仍未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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