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41）

「該去喝一杯咖啡嗎？」

出了圖書館，就是又一天的結束，也是又一天的開始。

我越來越覺得，自己變得更容易餓了。

外面的風格外清涼，天空十分乾淨，一切都該照它本來的樣子，繼續運轉到結局。我很餓，我也很累，眼睛被光閃得睜不開。只是一切都還是它原本的樣子，只是除了我。

也許我也該像艾斯爾·賈廷那樣，擁有一匹馬。可他真地擁有過那匹馬嗎？在這樣紛亂又陌生的街道里，我知道自己，只熟悉過一家咖啡館。我能回去繼續自己的遊蕩，因為那裏有可以讓我填飽肚子的一切。

這真是很好的決定。

我忍不住想要和誰分享，可周圍沒有人，也沒有什麽值得說話的對象。我只能吹起了口哨，想起那個告訴我這樣吹口哨，有一點點突兀的朋友。那真是很好的建議，我從此真地去聽了幾場真正的口哨表演，也找到了關於口哨的書。只是吹的口哨，還是不夠專業，總是跑調，甚至吹了一陣，卻發現已經失去了聲音。

但這又怎麽樣呢？

我從未學過呼吸，也不曾學過在夜晚安然睡去，在早晨清晰地醒來。但在世界的每一天，我都越來越從朋友那裏，學到如何鼓勵自己。沒有什麽不可以改變，也沒有什麽不會堅持下去。我想起了教授，也想起了U。也許U只是一個幻夢，我所認識的那個愛讀書的機器人，至今仍在我本來的城市裏飄搖。教授不會是一場夢，但她一直倒立在自己家中。

教授曾經說過：離開的人，還會回來。

我對此沒有反對。我吹起口哨，是她喜歡的曲調，也是她怎麽學也學不會的口哨。

一個我們共同的朋友，告別了我們兩個，分別說好了再見，也分別給出了承諾。只是到了現在，一個人還在相信，一個已經不認為這很重要。但這並不重要，很多事都沒我們想象那麽重要。我沒有離開過那座城市，即使現在身在他鄉。我去看望教授的時候，總感覺每一次都是她在看望着我。

也許一個人笑着的時候，猶如照亮黑暗的火，等到熄滅，我們才看見每個人都隱入黑暗。

我這樣想着，這樣穿過有一條細細長長的街道。口哨的聲音沒有斷，但我認為，不會有誰還能聽見，因為肚子也開始加入鳴唱。沒有什麽能夠壓過我對咖啡的渴望，可看到了咖啡館的招牌時，我并沒有感到喜悅，反而是一陣無法理解的沮喪。

就在門前，那個招牌比前一天更加明亮，只是那上面沒有一個字，留下的只是明亮的黃和安靜的藍。大概剛剛離開的人，走得不算久，所以裏面的人還在收拾桌子。外面已經沒有停車，也沒有誰走過來，我大概是最後的客人。

於是，我沒有馬上走進去，反而靜靜站在了一根旗杆下面，看着這漸漸涌起的暮色。也許這裏的黑夜，和我從前的城市一樣，總是莫名出現，然後再次退去。仿彿一場隨心所欲的海潮，不在乎一個人說些什麽，而只是守着自己的宿命。

「不進來嗎，我的朋友。」

我轉過頭，看着店主回應：「當然要進來。」

像往常一樣露出笑容，然後明白這笑容的口是心非。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