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我的家庭故事 Day 5：錢比情堅

很小的時候，記得伯父會拍著我的頭說「叫阿巴（客語伯父之意）」。那時奶奶還在，伯父已經不住山上，自立門戶在幾公里外的鄉郊。伯父當時主要開挖土機維生，正值台灣經濟起飛、十大建設等大建設時代，感覺過得還不錯。

伯父家也是四個孩子，對我而言是兩個堂姊、兩個堂哥，大堂哥大堂姊我比較不熟，二堂哥和二堂姊跟我年紀近一些，也曾玩在一起，沒事我都會跟著二堂哥背後轉。

不知何時，伯父伯母和父親母親似乎屢有扞格，為著什麼事情爭執多年。小時候我是真不明瞭，為什麼親切招呼我的阿巴後來對我母親而言猶如仇人一般？母親和父親從未對我說明，也不能問，問了會被說小孩「有耳沒喙」（台語），叫我聽話不要多問。

可是我知道，伯父和伯母不想跟二爺爺住一起，所以奶奶主要和父親我們家住，隔段時間去伯父家住幾天。結果那一天奶奶在伯父家洗澡間摔了一跤，腦溢血最後不治，處理完成後事，伯父家基本就不怎麼與我們往來，等到父親走了之後，更是徹底斷絕，甭說堂哥堂姐，連爺爺奶奶的墓都不告而遷，換句話說我再也沒給奶奶掃過墓。

如果單聽母親的說法，我的理解是，伯父似乎不想養二老，可是二爺爺是老榮民，領有退伍金，伯父似乎又想爭一些。另外一個原因，伯父伯母是純客家家庭，我母親是閩南人，伯父伯母對我一定用客語講話，即便我母親在場也是如此。

這中間有一個發生的事實是，二爺爺一直跟我們住在一起，好幾次感慨他在台灣沒有後代，曾問父親是否改冠他的姓，父親不肯，又問我們四個孩子誰能冠他的姓，母親基本也不肯，爺爺很喜歡我，我又是女孩子，比較沒有香火傳承問題，問了我願不願意跟他姓羅，我那時才六七歲，不太懂這其中差別。

還沒理解其中奧義，也還沒答應爺爺改姓羅，1987年開放兩岸探親，讓二爺爺有了回老家的念頭。二爺爺老家在廣東梅縣附近，來台前已經娶妻生子，他想回去找找自己孩子，沒想到還真被他找著，只是就回那麼一趟，或許因為他已高齡八十，也或許他常年喝酒習性導致，或者水土不服，竟在當地胃出血而逝。

對這段有記憶的原因，是二爺爺兒子和媳婦寫信來告知二爺爺死訊，同時向我們索取二爺爺的退休金。為了這件事，父親和母親親自去了廣東一趟，總之不是愉悅的經驗，或許當時大陸經濟真窮，什麼事情都跟錢有關係，而我們家也是捉襟見肘，什麼都不好說，但據母親說，二爺爺的退休金一直都是二爺爺自己保管，帶過去的就是全部了。

但二爺爺的牌位，父親和母親還是決定帶回台灣，和奶奶的合併一起供奉。

貧窮百事哀，錢比情堅？我只知道為了錢丟棄情份、割斷血脈，真的令人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