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38）

看書看得時間飛快。

一會兒功夫，我的頭髮都白了。我輕輕揪下一根，卻又不小心多揪了幾根，它們還是烏黑的。但鏡子中的自己，確實是白了頭髮。

書頁停在了地507頁和508頁之間，但508頁是空白的。我看到了一個章節的結尾，而那句話正是最短的一句當地俗語。yokatata，有卡塔塔，或是Yukotaa，這些拼寫形式證明這裏曾經是一個四通八達的地方，所以有不同種族、不同面孔、不同語言的人會在這裏創造出一個共同的詞彙。

辭典如此解釋：

「我能跟这些人产生心灵共鸣。」

据说这起源于当地的流浪歌者，很大可能不是本地人。这位无名的歌者，留下的最有名一首诗，可以这样翻译：「周日是失去的每一天/他拉动手推车/沿着柔软的铁轨/诱惑总会袭来/仿佛它才是那个努力的自己①」

这句俗语正好位于最后一句的最后一个词。

据说在当时居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有近似语音的本族语言来对应它的意思。

这很神奇，也让人怀疑。

我停在这里，只是在想自己的语言，是否也有对应它的一句话、一个词或者一种声音。但凝思许久，我只是看到了自己的白发。

也许这才是一种能够通达地球所有角落的语言，我们每个人，无论信奉什么，也不管怎么倔强，都免不了看着自己的头发变白。也许秃头的人能够避免，可生命告诉我们，即使没有头发，也一样有无穷的时间来刻划我们。

我坐在这里，似乎与时间相同，都很无情，都不说话。

如果U在这里就好了，但这一次她没有出现。这个机器人，是因为什么，才躲起来的吧。但这样一想，我就觉得她不是这样的人——机器人。她大概只是忽然到了一个藏满图书的洞穴，里面都是她最热爱的故事，以及不能舍弃离开的回忆。她读下去，于是时间就带着我，而甩下了她。她过得快乐，我则没有一个人能说说话。

真是有趣。人按照自己的样子来创造机器人，但机器人真地需要模仿人吗？教授总是让我看看天空，看看宇宙，看看未来。我知道她说的每一种道理，都如此真是。可对于一个热爱饮酒的人来说，真实，不过是没有喝够酒导致的酒精缺乏症。所有不喜欢我的人，并不理解这喜欢和不喜欢，犹如时间一样，都是某种座标系下的相对比较而已。如果我再也见不到教授，也看不到U，那么她们的时间，就在我这里获得了永恒。

而我若是不会遗忘，我也只是拥有了自己的世界。每个人都会看着别人消失，但对于那个消失的人来说，消失之后，一切也就都与自己同样化为虚无。我知固我在，我在，世界才在。

这真是极为荒谬的思考。

那么我一定喝酒了，但我喝了吗？我哈了一口气，然后只有白色的雾气，漂浮再瞬间消失。

「我没有喝酒。」

我看着四周，停了许久，终于明白：我没有喝酒，但我停在这段时间之中。

——

注①：改编自英格博格·巴赫曼《关于一片土地、一条河和那些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