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3, 4]踏春與“出門條”

今天，不，已經是昨天了，我騎上自行車，去旁邊的森林轉了轉。

天天枯坐在房間，看著漸漸回升的氣溫數字，還有窗外日益明亮的日光，我知道春天又來了。晚上睡覺前想著，如果明天太陽好，一定要出門。

醒來拉開百葉窗，金色的太陽明晃晃，催促我懶怠的脚步。

終於在下午出了門。

剛轉過一個街口，一樹的玉蘭開得熱烈。

走近些看，密密匝匝的花像是遮蔽了天地。如果我懂花的語言，就算一朵花只和我講一句，我也得卷張草席好好聼上幾天幾夜。聼它們講風和云的經過，或是樹下的人的故事。

也許那時候，我就知道了花的悲喜。雖然我應該并不能理解。人的悲歡都不能相通，何況我和它們。

找到森林的入口，是在一條國道邊。三兩個進出的人，大家互相問候。我剛推著自行車跑過來，想上車卻發現踩不動，竟然是掉了車鏈子。雖然眼前的林子還是光禿禿的，但在和煦的陽光下，襯著天和云，它們的姿態已經足夠好看，我是不願意就這樣推著車回去的。所以我就這樣學會了上車鏈。😄

選好林子深處的一個小村子，開始了我搖搖晃晃的探險。

高大的喬木伸展著深褐色的枝椏，低矮的灌木還帶著未落的殘冬的黃葉，錯落有致地守在小路的兩邊。光綫穿過空中的許多隻手，拉出長長的影子，撒在路上毛茸茸的綠草上。

時不時碰見騎車的，跑步的，遛狗的，或者走路聊天的，錯身時都微笑著問候彼此。我總是走不了幾步就忍不住停下來拍照，好像是置身一幅巨大的油畫中，隨便什麽角度怎麽取景，都是好照片。

我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的山林裏，沒有絢爛的玉蘭，是沁香的黃桷蘭，風一吹過，香入心扉；不是這樣高大的喬木，是長青的竹林和橘子樹，也都有它們各自的姿態。陽光從那些細密的葉子閒透過，溫柔而晶瑩，是不一樣的質感。

這裏的陽光其實有些像藏地的陽光，明澈透亮，只少了一點高遠。

經過一個又一個路口，越走進深處，越看到春天的樣子。

草漸漸茂盛，路開始濕潤，低處的枝椏上看到密佈的新芽，帶刺的荊棘時不時划過我的衣服。間或有一小片的花點綴在林子裏。

我從進了林子，就控制不住地傻笑，好像這天這云，這樹這草，都屬於我，不，是我成了它們，我是自由的，新鮮的，純粹的，不需要言語，也沒有煩惱，由衷的快樂。

這麽慢慢走，遠遠地出現一個十字架，到近前才發現，原來是路牌，指向五六個不同的方向。我突然想起東柏林的交通燈，紅燈的那個小人平舉雙手，也像是十字架上，也不知是有意的設計還是只是巧合。

眼看手機快沒電，行程還剩大半，我轉到公路上開始專心騎車。好多閃電般的摩托轟隆隆地飛過，我終於到了那個林中的小村。一座十九世紀的小小城堡在村子中央，幾百米的林子外還有一個小池塘。拖家帶口來踏春的人不少，小朋友們興高采烈，釣魚的人靜靜等候，而我在看湖邊的新柳。

回程選了與來時不同的路，無意中闖進一片桉樹林，更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樣子。傍晚的陽光是暖黃的，籠罩著高高的綠冠和低處的荒草，安詳燦爛。我小心翼翼地穿行其中，生怕擾了這片金色的夢。

疏落的林子漸漸又密了起來，脚下的路幾乎變成沼澤，騎車變成了涉水推車。還好這段路並不長。接下來算是沒有路了，肆意的春天堵塞了這條窄窄的小道。我和自行車互相依靠，拓開我們的路來。

兩棵樹傾倒向對方，一棵繞滿綠藤，一棵還未發芽，組成一個頗有些神秘主義的三角的門。穿過這門，有棵倒下的大樹橫在眼前。盤曲的根是比我要高的，樹幹的直徑也有半人高，樹冠消失在叢林閒，不知道有多長。那就只能連人帶車翻過去了。大概是我太粗暴，翻過這顆攔路樹再想騎上車的時候竟發現車座已經搖搖欲墜。於是我自學了二十分鐘如何徒手安裝自行車座。

再次騎上車，眼看手機快關機了，天色也不早了，趕緊換條沿著大路的路綫，不敢在林子裏再東拐西拐。左手邊的夕陽追趕著我，不知不覺從我的斜後方跑到了斜前方，還一直不忘衝我眨眼睛。終於在晚霞開始染紅天邊的時候，我回到了城裏。

如願看到春天的一天，沒想到成了接下來幾周裏可以自由行動的最後機會。今晚馬克龍剛剛宣佈，法國將從明天中午關閉國境，並在接下來的至少兩周限制出行，要自己給自己開“出門條”證明必須出門的理由才能外出。

看，即使都是“出門條”，中國的“出門條”是一種權力，一個商品，一次交易，你需要找社區或是網格員開辦，或許還要某種代價，又或許你和相關人員交情匪淺只需打聲招呼；而這裏的“出門條”是“attestation sur l'honneur”，自己保證自己的言行，自己對自己對社會負責。

權錢交易、等級分明的專制社會裏，人人在任何情況下都只有兩種可能的身份：主子或是奴隸/奴才。崇尚自由、個人主義的自由社會裏，人人都是平等的人，即使是罪犯，即使是乞丐，哪怕是總統，哪怕是富豪，都自主決定，自我負責。

就連病毒都在兩種社會裏展現出不同的特性：

中國之外，病毒最强，有錢沒錢，有權沒權，一視同仁；

中國之内，我黨最强，病毒也俯首帖耳，無錢無權死了也白死，有錢無權的死了算個數字，而有錢有權的高枕無憂，病毒直接退避三舍。

哎，真是病毒也怕了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毒上有更毒呀！😂

但是春天也來了呀，不是嗎？

再毒的病毒也終會完蛋；

再黑的黑暗也總會破曉；

再遲的春天也即將到來。

蒙上誰的眼睛，堵上誰的嘴，篡改什麽病毒，都沒有用。

人心如何，行事如何，終究敵不過上天的安排。

Springtime Promises.

Pentangle.

Summertime is with us once again

Flowers bloomin' everywhere again

And the cold days of winter are behind us now

And the springtime promises all come true

Trees and grass and bushes green again

The sky so blue, I don't remember when

The cold days of winter took the sun away

But the springtime promises all came true

It's summer time now so please don't throw 't away

Winter will be with us once again

Flowers die'n everywhere again

And the warm days of summer will be far behind

And the springtime promises soon forgot

Grass and bushes withered, and the trees are bare

Dark and cloudy skies and people in despair

And the warm days of summer seem so far away

And the spring time promises still forgot

It's wintertime so you've got to wait awhile

For the springtime promises to come true

Now the new born year has come once more

Gentle showers awake us as before

It's the time when all promises are now made true

And the springtime sun returns anew

Soon the earth will turn to green again

Flowers will burst forth soon to bloom again

The warm days of spring time tell us all is love

Can't you feel your promises will be true

It's spring time now

Be happy today

Mont.

16.03.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