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相伴能幾時,朝朝暮暮總相思 - 「六四」死難者馬承芬丈夫-杜東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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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承芬,女,家住北京市,遇難時55歲,於1949年參軍,參加過抗美援朝,1953年回國復員,屬鐵道兵。 1989年6月3日晚,與樓內鄰居在院內(水利科學院對門)納涼,遭行進中的軍車射擊,腹部中彈,送304醫院搶救無效,於6月4日凌晨身亡。馬死後,其夫曾多次給軍隊系統寫信反映,一直無回答,1992年由其夫個人出資將骨灰葬於金山陵園。

20年前學生們為了國家的前程,不惜犧牲一切在大街上遊行請願-提出反貪反腐,爭民主的口號。可是讓人沒有想到,當權者竟然出動大量軍隊,開著坦克鎮壓學生-並用機槍掃射,打死數百甚至上千人。我更沒有想到的是,我的愛人、當年已經55歲的馬承芬竟也成了一名慘遭槍殺的無辜死難者。

她是1949年參軍的,1951年入朝參戰。在朝鮮戰場上歷經三載倖免於難。歸國後於1958年復員,做了隨軍家屬。1989年,她都已退休了 -本來可以安度晚年-卻沒有想到竟遭到如此不幸。

當時,我們所住的幹休所,就在復外大街木樨地水利科學院對門,距大街只有200米左右。這個地段是民眾和戒嚴部隊之間對抗得最激烈的地方,人員死傷很多。慘案發生後,在我們居住的幹休所樓底下-聚集了很多退休的軍隊老幹部,他們都對軍隊開槍屠殺民眾的行為忿忿不平。夜間約10時左右,從西向東開來的軍車,竟毫無人性地朝胡同裏的居民開槍掃射 。當時我的妻子正坐在樓下台階上,同一幫老太太和電梯工説話,而我就站在離妻子2米遠的地方。突然間,一陣亂槍,一顆子彈擊中了我妻子的右下腹部,頓時栽倒在地上,鮮血流了一地。眾人見她氣息奄奄,生命垂危,忙著送附近的醫院揄救,哪知道把她抬到病床上時她早已停止了呼吸。

妻子的突然死亡,我真如五雷轟頂,痛苦萬分,對這個社會真正絕望了。若不是子女和親朋的勸説,我都不想活下去了,將近兩天多沒有吃飯,實在難以下嚥。

好不容易熬過了兩年多,後經好友的女兒牽線,結識了「六四」難屬丁子霖,幸運地參加了難屬群體的抗爭行列。

但是,接著事情也來了。20年來,我遇到很多艱難的事,幾乎每到「六四」,或有重大行動,都會受到公安的監視。比如:當年克林頓訪華前,幹休所的領導找我談話,要我到北戴河避暑,開始我不知內情,説好啊!後來我才知道他們的用心。

平時,我的一舉一動都被他們監視,每到「六四」前後,只要我一下樓,就有戰士和派出所公安人員跟隨,哪怕到幹休所開會也有人跟隨到樓上。對此我萬分氣憤。既然如此,我就跟他們説要到植物園去;到了第二天,我又説要到故宮去,他們就不得不派車跟我去。

2005年1月17日,趙紫陽病故的當天,我並不知情況,正好當天出發到成都女兒家去。就在這一天,我接到幹休所管委會主任的電話,他問我在哪裏,我因為不知道他的用意,便吿訴他我在成都。他説,趙紫陽病故了,千萬不要去他家。我覺得很好笑,我住在成都怎麼也趕不回來呀!但我得知這個消息,我真的很遺憾,也很悲傷。如果我沒有離開北京,我一定要去參加弔唁的。

後來我從成都回來,孩子吿訴我,趙紫陽病故後,他們怕我去,就多次去找他問。孩子告訴他們,我去了成都了,可他們還是不相信,又問明電話打到成都。這樣的做法我覺得太無聊。為了發洩我的氣憤,我又故意給他回電説:我正在趙紫陽家,你們想怎麼辦?

總之,這樣的事情很多,實在太多了。20年了,我和所有「六四」受難家屬都懷著同樣的心情,要求公平公正地公佈「六四」真相,對「六四」慘案製造者依照法律追究刑事責任,並且進行賠償,以吿慰被無辜打死的亡靈,使他們能夠得到安息。

最後賦詩一首:

攸攸生死猶千載,兩處茫茫皆不見。
人間相伴能幾時,朝朝暮暮總相思。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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