绩效主义札论1: 何为绩效
0、前言与大纲
本系列主要包含三个部分:
绩效主义札论:关于绩效主义及相关概念的定义,以及为什么它会被使用、怎样使用它。
蛮夷的焦虑:使用者的身份特点、心理动机与实用效果。
先进与保守:先进与保守是如何被定义出来的;当绩效无法继续领先时,使用者会怎么做。
1、从考试说起
绩效是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进行量化的直观标准与体现。
举例一个几乎所人有都深刻接触过的绩效,就是考试成绩。
考试成绩是非常直观的量化工具。比如同一场考试,小明考了89分,小红考了90分,那小红就是更牛逼。
但是经常考试的同学肯定知道,仅仅一分之差不足以反映两者对知识的掌握水平,小明完全可能是失误导致丢分,或者干脆就是像语文作文这种主观性很强的地方丢分。
但问题是,当人们看到这个分数的时候,绝大多数人根本不会这么想,他们的脑回路非常简单:90>89, 所以小红>小明。
所以说绩效的一个经典问题在于,它本质上只是一种表现形式:它只负责量化并将量化的结果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至于量化的精准度,乃至此物到底能不能被量化,不是它所关心的内容。
量化精度好理解,那么什么叫“此物是否能被量化”?
我们知道,一个物体往往拥有好几种物理特性。
比如一杯水:
它的体积是50ml,温度20°C, 质量50g, 密度1g/cm^3, 比热容4.18J/g⋅K......
不难发现,即便是陈述出我们已知的所有物理学特性,依然无法描述这杯水的全部和本质,只能无限接近罢了。
而绩效则更加极端:它仅能描述其中的一个特性。就比如,用“50ml”去描述一杯水,然后就没了。
这就好比小明考了50分,那么这个绩效就可以从50分来代替小明其他的全部特征。
由此可见,事实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被彻底量化,尤其是人。
绩效的第三个特点是瞬时性。
继续拿水举例子。
一杯水的温度是20°C,这描述的是这杯水在测量的那一瞬间的状态;也许测量后1秒,它就变成了20.1°C,
但绩效的存在并非是完全无用的。
其作用要被体现出来,需要通过一个主体。
根据性恶论第三定律,既是通过单一标准评判,则此标准必然只能是是否符合某一主体、以及符合多少的衡量标准(详见《论道德·上3: 工具性与动物性》)。
这是因为主体由于其自身多元的特性而无法被量化,因此如果一个事物可以被单一标准量化,此事物必然被当成了一个客体。
所以,绩效的用处,只针对于主体而非客体。
换句话说,谁掌握了绩效(单一标准)的设置权和评判权,谁就能将他人客体化。
2、别人家的孩子
我们在挑选商品时,往往喜欢“货比三家”。
此时商品就是我们的客体,而我们的比较是在试图寻找几个标准综合下来的最优解。
比如价格。
A店标价10元,B店标价20元,明显A店的绩效更高,也就更符合我们的利益。
我们可以把商品换成人进行类比。
比如你是一个老板。
员工A一个小时可以生产10元,员工B一个小时可以生产20元,B的绩效更高,也就更符合你的利益。
但人与商品不同的一点在于,非常烦地,人居然拥有自我和思想。
假设你给A和B都发每小时10元的工资,那么你可以从员工B身上得到10元剩余价值,而从员工A身上则一分都得不到。
那么你就必须想办法鞭策A,这不仅是出于想要更多的钱,还是要防止B效仿A偷懒。
因此,像挑选商品那样直接把A换掉,并不是最优的选择。
由此,一种可以从思想上规训像A这样的人的思想工具就成了一种必需。
这个工具的构建完全可以从需求反推。
我们还是拿考试成绩为例。
比如有些家长喜欢拿“别人家的孩子”来规训自己的孩子:“你看看那xxx,他的成绩怎么就比你好?”
这句话背后的核心是一种价值观导向:成绩更高的人就更有价值、更容易得到肯定与爱。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这种绩效主义本质是规训,这和驯养动物的原理其实差别不大。
比如马戏团训练熊骑自行车,熊骑自行车骑得越好就能得到越多的食物;
那么熊骑自行车本质上并不是因为它喜欢骑自行车、骑自行车本身符合它的利益,
而是因为它想要吃食物。骑自行车符合的是马戏团的利益。
3、绩效主义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
使用绩效主义的目的有二:筛选与控制。
筛选很好理解,通过设置绩效标准,筛选出绩效更高的客体,进而为己所用。
绩效主义更多的应用是在控制方面。
回到考试的例子。
被拿来与“别人家的孩子”对比的学生就像是马戏团里的熊一样,为了得到食物被迫努力骑自行车;他们则是为了得到肯定与爱被迫努力学习。
于是,要迫使客体像仓鼠轮一样不停地努力下去,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设置各种各样的绩效标准、开出花样繁多的空头支票, 给他们一种“只要努力卷绩效就可以达到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的幻觉。
比如马戏团驯熊,你不能给它喂太饱,否则它吃饱了就不动弹了;
而应该是骑自行车给一点食物,如果这个熊真的把自行车骑得炉火纯青了怎么办?
那就换一个,说自行车不算数,得走钢丝走得好才有食物。
人类社会中的规训也是一样的。
我们可以通过一个国际上的例子来感受一下:GDP。
事实上,GDP作为衡量国家的标准并不是自古以来的。
GDP在二战后才开始统计,而真正登堂入室、成为衡量一个国家的不二法门时,是在美国开始去工业化后。
那么在美国去工业化之前,衡量国家的标准是什么呢?
是工业生产总值。
啊对,美国去工业化了,它工业不行了,然后就开始拿包含金融等大量第三产业的GDP当绩效;它没去工业化的时候,工业最强,所以就拿工业生产总值当绩效。
大量的欧美世界以外的国家,试图得到美国的承认、和欧美国家平起平坐,于是开始疯狂地卷绩效。
但当如日本、中国的工业生产能力真的追平甚至超过欧美时,他们又要开始讲GDP了;
如果GDP都被你卷上了,那么他们还会讲“民主、自由、环保、普世价值”之类。
总而言之,就是驴头上的萝卜,不管驴跑得多努力,永远也吃不到。
这就是为什么“做题家思维”在近些年受到广泛批判;因为你要是去做别人出的题,那就有做不完的题。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绩效不是本质,而是表象;绩效主义不是信仰,而是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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