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評書｜究竟是誰出賣了Anne Frank？【上】

一直有在關注冷案文學，也寫過幾篇特別讀書追蹤過的冷案，例如：

「金州殺手」懸案終得解

從《Babysitter》底特律在逃兒童連環殺手冷案說開去

《Dead Girls》記錄阿根廷被殺的女性們

用希特勒浴缸的女人與黑色大麗花懸案

可是，二戰時期最著名的兒童日記寫作者Anne Frank會成為冷案團隊研究的對象卻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Anne Frank的名聲可能算是這個地球上知名度最高的一位少女了，我這麽形容好像有點像現在的buzzword，因為畢竟她的故事太可憐🥺只是，Anne Frank怎麼會跟「冷案」聯繫上呢？這還要從一個應該比較常見的問題說起。這個問題就是在閱讀《安妮日記》或者觀看電影《安妮日記》時可能也出現在你腦海中的一個問題說起——「到底是誰把藏匿的安妮一家給出賣了的？」至少，這個問題也常常在我腦中閃現，從未有過解答。

其實，這個問題一直有以追蹤「脫逃罪名」的跑路納粹著名的人士在追查，也出了書各執一詞，不過究竟是誰，似乎一直沒有定論，而涉案的無論是幸存者安妮的父親奧托還是幫助他們藏匿的Miep等人都似乎執意將這個答案壓下去，緘口不提。

這就奇了。背叛安妮的人怎麼也是千古罪人了，誰還會為ta脫罪甚至保密呢？於是，荷蘭「誰背叛了安妮」冷案團隊就這樣成立了，其中甚至還包括了曾經在FBI工作過的專業人士，每一個隊員都身懷絕技，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目的就是要在近百年後揪出幕後告密之人，更要明確為什麼安妮的父親和其他涉案人員一直在為這個人保密。冷案團隊的所有研究發現就都記錄在了下面這本書中——

一、從案發經過開始挖

冷案團隊是從案發當天開始挖掘可用信息的。那首先，對於案情就要有一個簡單的了解。

Frank一家呢，本來是在德國法蘭克福，所以安妮和爸爸奧托的母語都是德語，但是因為納粹開始掌權，奧托開始想辦法將家人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安妮出生在法蘭克福，到四歲的時候才舉家移民到荷蘭。其實，作為後人用上帝視角往回看，知道移民荷蘭其實幾乎可以稱得上最不好的選擇，下下策，（原因下面會說）但那時候的奧托怎麼能未卜先知呢？他為了將全家轉移到安全的國家，也下了一番辛苦。奧托的母親和姊妹一直在瑞士居住。奧托也嘗試移民瑞士或者美國，無奈當時德國已經開始膨脹、侵略，歐洲各個地方邊界收緊，猶太人的接受率下降，很難像現在的歐洲這樣毫不費力地移動，因此，最終奧托選擇了移民到自己曾經做過一些銀行工作的阿姆斯特丹去，覺得在這個曾經工作過的地方應該能夠成為避風港。

在阿姆斯特丹開的公司名叫Opekta，是一個子公司，做的是果醬的黏合膠狀劑之類的東西，總公司在德國，不過公司很大，在歐洲不少地方都有分公司。奧托在這個公司裡當老闆，僱佣了幾個當地的荷蘭工人，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四人組Miep Gies、Bep Voskuijl、Johannes Kleiman和Victor Kugler。因為這四個人可以稱得上是與老闆存亡與共的生死僱員。

不久，阿姆斯特丹已經不允許猶太人當公司老闆，奧托甚至直接將公司名稱改為一看就是荷蘭人名的Gies &Co，可見老闆跟僱員之間的信任。

為什麼逃到荷蘭是下下策？

但凡是談到二戰時期猶太人大屠殺對猶太族群影響的書籍都會特別提到一個國家，就是小小的荷蘭。為什麼呢？因為荷蘭雖然地方小，但在德國的佔領下，荷蘭這個國家不僅皇室直接逃出國境，倒向德國納粹的荷蘭人更是不在少數。被告密和背叛的猶太人不在少數。

德國納粹的目標是將整個歐洲每一個國家的猶太人都清除乾淨，然而，幾乎將國內猶太人真正全數斬盡殺絕的只有一個國家：荷蘭。二戰後統計發現，荷蘭75%的猶太人在二戰中失去了生命，這個數字高於周邊任何一個國家。Again，為什麼是荷蘭呢？

1、從制度和社群的聚居方式來看，荷蘭地方小，有非常聯繫緊密的鄰里關係，同樣，如果你搬家到哪裡，首先要做的就是到政府登記，另外，還要記錄此人是否是猶太人，或者有什麼宗教信仰。這樣一來，德軍一佔領，要揪出來猶太人就太容易了。鄰里之間互相認識，族群細分，無處遁行。

2、倒戈到德國納粹一方的荷蘭人：二戰時期，戰時物資緊缺，金錢變得異常重要，尤其是在黑市買食物、黃油、肉類等等。可是，哪裡來錢呢？這就來了荷蘭的Kopgeld。Kopgeld是荷蘭語，其實跟「首級賞金」差不多，字面意義上就是「人頭錢」。舉報一個猶太人，換算成現在的價格，每一個舉報人能夠獲得47美金的報酬。當時，一舉報幾乎都是一大家子猶太人，似乎也能給舉報人不少的收入。會不會有壞了私心的市民為了錢，舉報藏匿的猶太家庭呢？當然有，必須有。發戰爭橫財的哪都有。不過，冷案團隊發現，雖然明碼標價，而且這個價錢對當時的荷蘭人而言非常有吸引力，但是，一般真正的舉報人得不到多少錢，「人頭錢」的大部分都到了當時接警的警察手裡；如果發現藏匿的猶太人家裡還有收音機，舉報人還能得獎金。在這樣的「獎勵機制」下，藏匿中不計其數的猶太家庭被鄰居或者身邊人背叛、告密，最終 全部被運到集中營裡。

3、荷蘭的地理位置：上文中已經一再出現了「藏匿中的猶太家庭」的形容，可能有讀者要問了，為什麼不跑呢？藏匿起來要藏到什麼時候啊，風險多大？這就談到了荷蘭的地形。荷蘭大部分邊境是跟德國接壤的，那麼，如果戰時逃跑肯定這大部分邊境就不能考慮在內了，不然不是往火坑裡跳麼？剩下的就是小小的比利時和盧森堡邊境了，當時已經被德國佔領打趴下了，也不是逃亡的去處，那麼，除了這幾個沒有辦法跑的陸地邊境線，荷蘭就其實再無路可逃了，因為海路早就已經難上加難，一票難求。這樣，荷蘭的猶太人其實就如同一個被逼到死角的獵物，無處可逃。也因此，大批滯留在被佔領的荷蘭的猶太人為了保護自己和家人，選擇藏匿，就是找一個秘密的地點，將一家人或一起、或分開藏匿起來，由「信得過」的當地抵抗組織或者荷蘭人幫助給予庇護所和食物長期藏起來，躲過德國和荷蘭納粹的抓捕。安妮一家也就是在這樣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選擇藏在Opekta公司辦公樓連接處的Annex裡，門口掩藏在一個帶輪子的可以推開的書架背後。當老闆奧托跟他的生死員工提出自己一家要藏到Annex裡，問員工們願不願意幫助他們的時候，上述提到的四位員工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4、Jewish Council：荷蘭的猶太人理事會在二戰大屠殺中扮演的角色在後來常常被人詬病，很多人認為，他們對荷蘭那被清洗的75%的猶太人的死亡負主要責任。因為，只要是猶太人都需要在猶太理事會登記，平日裡，理事會也從事一些跟猶太裔有關的什麼活動。可是，德國佔領後，猶太理事會聲稱為了保護猶太族群，竟然跟德國人不斷做出妥協，滿足他們的要求等等。後果是，妥協到最後，再無餘地妥協了，就被連鍋端了⋯⋯也有不少人理解理事會的妥協，畢竟當時誰也沒有想到一再妥協的後果會是把所有人都送到集中營裡去，大部分人都覺得妥協一下，德國人就會放過猶太人。舉個例子，德國人說要運在荷蘭的猶太人去「勞動營」勞動呢，但是有一部分人可以開證明，這個證明叫Sperr，意思是，如果你有什麼理由比如身體的疾病啊等等的，你可以得到一張Sperr證明，憑藉這個證明，你就被作為例外排除在外，不用被送到「勞動營」了。那所有人都絞盡腦汁開證明，一證在手，生命無憂。誰想，一段時間後，德國宣布證明作廢，沒用了，都要運到「集中營」了。理事會也一樣，覺得如果滿足了德國人一些要求，一些猶太人就能活下來，可惜事實證明是異想天開了。更不幸的是，理事會這樣的機構還是受到當地猶太族群的尊崇的，畢竟這樣一個大機構，這下就更加讓理事會妥協時的角色變成了不少人口中的「跟德國人合作」、「出賣自己人」⋯⋯

寫了不少了，閒話休敘，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中篇【https://matters.town/@9thkingdom/578701】繼續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