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性情感消化不良

高中的时候，坐在我后两排的是一个很瘦弱的架着黑框眼镜的男生，全班同学都知道他学到废寝忘食，以至于胃不太好。有时候上课上的好好的，会传来一阵“蛙鸣”，一种从腹腔涌上来的奇怪的声音，一开始大家哄笑着好奇地寻“蛙”在哪里，后来揪出来是从他的胃里。到高三他的胃病还更严重了，同学们都觉得哪天他会吐出一只蛤蟆来。高中毕业之后，我们去了不同的大学，也再也没有见过面。直到我大学毕业，收到了他的一条信息，说他从高中开始喜欢我，喜欢了好多年，一直关注我的消息，那天晚上他在我的大学门口不知道来回转了多少趟，但一直也没敢来看我。

可我的记忆里，只有蛙鸣，刺破层层叠叠的试卷和满堂的沉闷。我回想自己总是晚自习最快跑回家争分夺秒睡觉的那个，上课看杂书偷吃饼干，凭点小聪明看不上别人的刻苦努力，怎么想那个时候的我都不太可爱。我也不觉得过了多年我还能消化他那份漫长的全是想象的喜欢。最近的一次，是去年他试图加我微信，但是我没有通过。

有些事过了好久，还是会时不时拿出来反刍，直到“胃”里的那些情绪块状物消失殆尽。回想那个时候，同学们都在埋头苦学争着一分两分，可是那个时候我正迷恋三毛的文字，听课时候发着呆满脑子都是撒哈拉沙漠、安第斯山脉还有荷西，那个时候我期待吉普赛式的流浪生活，期待那个故事里愿意去长长久久地等的爱情。后来，我也恋爱过，也分手过，才知道爱情也不过是一袭爬满虱子的华美袍子。

朋友问我，关于爱，你觉得是希望更多还是遗憾更多？那些事发生过，那些人存在过就是幸事，只是可惜不能存在久一点陪我久一点。其实足够多的希望对应着足够多的遗憾，正是想要填补遗憾所以有了希望。

对朋友能侃侃而谈要相信爱，结果轮到自己遇到了一个想爱的人，就狼吞虎咽地想要一口吞下所有的爱。才后知后觉感情里最让人难以消化的，不是矛盾或争吵，而是那种无法彻底回应的期待。在面对他那些被动的含糊的回应时，我才知道自己那份强烈的期待是带腐蚀性的，不被他消化就会涌上来，总是有种难以下咽的刺痛和酸楚。

我原以为不在一个城市只有空间上的距离，结果因为他忙工作，感觉还多了个时差。这段时间他会工作到凌晨，为了能在他工作结束后能聊上两句话，我睡着了还会想着一两点的时候要醒来给他发条消息冒个泡，但聊不到三句他也该睡了。后来在凌晨醒来看到“我下班了”四个字，我也不知道回什么，想问他是否也会想起我、是否也期待过这段关系，可是一个字也发不出去。

如果这段关系有种实在的形态，它大概会像胃里的奶油残渣，吃的时候是甜糯的，消化时候太多负担。我贪食美味的那部份，去试探去克制去期待再去反复调整期待，一次次吞咽却因为他的沉默无法被彻底分解。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努力消化这些期待？ 是不是我的喜欢始终只能在这“消化不良”的状态中消耗了？

我又咀嚼了几口，我还有好多好多的爱啊，不知流去了哪里，容我消化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