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S徐熙媛离世：最经典的“杉菜”走得如此快而急，千禧年的天真软甜已然远逝

原文刊载于歪脑

文｜施实
原文发布时间｜02/05/2025

2025年2月3日，农历大年初六，当台湾开工的鞭炮声炸响大街小巷，一个让全台湾、乃至于全亚洲震惊的消息，很快映入人们眼帘：艺人大S（徐熙媛）春节在日本旅游时，感染流行性感冒并发肺炎，突然过世，享年48岁。

徐熙媛出生于1976年，父祖辈于1949年自山东迁移来台。 1990年代，徐熙媛与妹妹徐熙娣（小S）组成S.O.S（Sisters Of Shu、徐氏姊妹）女子组合出道，一首《十分钟的恋爱》唱遍台湾校园与布满年轻消费者的城市街道，让两人成为台湾家喻户晓的年轻女子偶像歌手。

随后，两人以“ASOS”之名，主持当时的娱乐流行节目《我猜我猜我猜猜猜》与《娱乐百分百》，保持了她们在年轻观众面前的高曝光率，江湖地位从此站稳。

2001年，大S的演艺事业迎来了高光时刻：出演由日本漫画《花より男子》（花样男子）改编的台湾偶像剧《流星花园》，担纲女主角“杉菜”（日文原名“牧野杉菜” ，台湾化的姓名为“董杉菜”），与后来以“F4”之名为人所知的言承旭（饰演道明寺）、周渝民（饰演花泽类）同台共演。

在电视剧上演之前，翻译成中文版的漫画《流星花园》本就已是台湾校园少女的心头好；台版《流》剧找来的四位俊美男主角，更让年轻观众为之疯狂。尤其是拥有霸总帅气脸庞却自带别扭性格的言承旭，被誉为“美得像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男子”的周渝民；搭配当时早已在综艺与歌唱双栖，自信无畏、敢怒敢言的大S，让《流星花园》在萤幕上的说服力与吸引力十足。

《流星花园》的成功：阶级冲突与爱情悲喜剧，以及专属于千禧年的天真软甜

《流星花园》的成功，要从两个方面说起：

原著漫画《花より男子》，有对日本泡沫经济下，大众心理对于“有钱不能买到善良”汹涌的情绪需求，漫画作者神尾叶子则对此有精准的捕捉与刻划；以及台版电视剧《流星花园》作为“台式偶像剧”类型的滥觞，在制作、选角到美学风格上都有划时代的突破。

漫画《花より男子》开始连载于1992年，日本泡沫经济的余晖仍然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近日在Netflix轰动重播的《东京爱情故事》，正是同期（1991）上映的作品。男主角道明寺司设定为道明寺家财阀的“唯一继承人”，女主角杉菜则是平凡人家的女儿，“杂草”一般的存在，因为阴错阳差才会进入这所贵族学校就读。

漫画中的两人，在相识初期的一次冲突中，道明寺第一次对杉菜有了兴趣，却高傲地说：“我可是道明寺财阀的继承人！这世界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只要我有意思，百货公司也能买下来。”

而杉菜竟以同样自信地反击：“你想把我当商品一样买下来？”“真对不起，我不是可以用钱买到的女人！”

令人注意的是，当杉菜讲出这段堪称“穷人革命宣言”的犀利发言时，手上却毫不留情地拿东西砸向道明寺，道明寺的脸也在小格画面中露出Q版的“好痛！”表情，充满孩子气的趣味。这样的氛围贯穿全册，让《流星花园》的阶级冲突与爱情悲剧满溢着专属于千禧年的天真软甜感。可爱搞笑为第一，琼瑶式的悲愤已不受欢迎。

站在2025年回望，后来的剧情已成今日之俗套：富可敌国的跨国集团继承人，反而被这顽强反抗的“杂草”女孩吸引了注意力，两人历经波折，进而确认心意相恋。然而在相恋成婚的道路上，又遭遇道明寺家庭的反抗与阻挠，让读者跟着这段跨越阶级的虐恋揪心不已。

而杉菜以平民女之身，对富豪道明寺不屈的呐喊“我不是可以用钱买到的女人”，仿佛代替了当时新兴中产阶级对富人的呐喊，让人大感快慰。更令人着迷的是，这样的骨气虽然换来践踏、鄙夷与校园霸凌，却戏剧性地得到了“继承人的心”，进而让身为贵族的一方改变扭曲的阶级观念，平民女也以“善良与勇敢”不知不觉得到了晋身上流的机会。

这当真是1990年代才有的活力与乐观主义气息。杉菜在校园中的反击与奋斗，与铃木保奈美在渋谷街头的一声“丸治！”一样激动人心。

台湾电视产业的“战国时代”，以及历史窗口

敏锐的电视台很快嗅到观众高昂的情绪动力，买下当时已经火红的漫画《流星花园》版权，开拍电视剧。这部满溢日本时代精神的《流星花园》，同时也撞上了台湾电视台最好的年代。

台湾在战后经济复苏与政治戒严时期，电视台长年仅有俗称“老三台”（台视、中视与华视）的无线电视台，直到1993年，政府逐步开放其它无线电视台与有线电视台加入战局，才逐渐有了百家争鸣的自由市场竞争格局。

《流星花园》首播的 2001 年，正值台湾电视产业的战国年代，上百家有线电视频道加入战局，收视率、广告量都开始赶超无线电视台。 “老三台”有感广告商与新世代年轻观众双双变心，不再愿意忍受过往由“琼瑶剧”、“乡土剧”或“军教片”等类型主宰电视，危机意识大起，也给了新的制作模式一个历史的机会窗口。

2001年4月12日，华视与柴智屏领军“可米瑞智”制作团队合作的九点档“可米偶像剧场”正式上线，第一档剧正是《流星花园》。不但大胆启用默默无闻的新演员做男主角，在拍摄制作的细节上也开出新局。包括以干净、清晰、都会感强烈并带有柔焦的镜头语言进行拍摄，并跳脱台湾电视剧过往多在棚内拍摄的作法，加入校园、街道、风景画面，剪接的节奏也变得更快、更跳跃。

更值得一提的是，《流星花园》拥有量身订做的高品质主题曲《情非得已》与《流星雨》，在当时虽非首创，却也可说是相当新潮且表现杰出的一例。庾澄庆轻快而多情的歌声，搭配青春欢愉的校园背景，搭出一个真爱可以跨越阶级、爱情可以带着幽默与微笑的乌托邦（相比之下，琼瑶的剧可说是跨越了阶级与禁忌，但实在缺少笑容），让台版《流星花园》很快一炮而红。

根据后来的数据统计，《流星花园》在台湾创造的产值破亿，版权行销至新加坡、印尼、香港、美国、泰国、马來西亚、韩国、越南、菲律宾。接下来的三十年里，在这些国家的许多年轻人心里，“流星花园”与“F4”就是台湾的同义词。更传奇的是，2003年，台版《流星花园》甚至“逆袭”原产地日本，同样广受好评。

戏如人生：持续让观众吃瓜，永远都有话题可嚼

《流星花园》的成功，开创了台湾与亚洲的偶像剧类型盛世。而一开局就位于盛世顶点，享有镁光灯聚焦照耀的女主角，便是大S徐熙媛。

尽管在爆红的同时，徐熙媛也遭受了各式各样的批评与攻击，但她反击的方式，与杉菜的风格颇有相似。譬如说，近年曾有一度遭到网友攻击身材肥胖的她，直接在微博发文“老娘要享受人生，女性们也别钻牛角尖！反正谁攻击我，我就诅咒他！”

然而，众所周知，最认真减肥保养、维持外表，出版了《美容大王》，甚至公开承认自己罹患厌食症、忧郁症的徐熙媛，或许才是常常“钻牛角尖”的那个。以另一方面来说，高度在意自身外表，这也是一种老派的“敬业”特质，虽然按照今日标准来说，这精神已经显得扭曲而过时。但出身90年代的大小S纵横演艺圈近四十年，无论发生什么风风雨雨，都将“The show must go on”当做最高工作准则，持续让观众吃瓜，永远都有话题可嚼。她们的人生如戏，观众看戏如人生。

在22岁与韩国歌手“酷龙”具俊晔第一次交往时，徐熙媛就曾经把他的名字刺青在脚上，还自爆因为“不懂韩文而把‘具’刺成了‘九’”，后来双方因男方偶像歌手身份遭“禁爱”分手。其后她与帅哥蓝正龙、周渝民因戏交往和分手，也都爱得高调甜蜜、分得众人皆知，就算偶有作态，也从不扭捏。

徐熙媛从不避讳自己是“外貌协会”，只想与帅哥交往，懒得顺从台湾男女宣称自己“不看外表只看内涵 / 孝顺 / 上进”的“虚伪”价值观。而具俊晔、蓝正龙与周渝民也可谓这句宣言的最好证明。

徐熙媛的恋爱脑来时猛烈，去时也是气势汹汹。与蓝正龙分手时，直接在主持的节目《娱乐百分百》上官宣，连妹妹小S都吓了一跳。而曾以“车祸现场现身”方式戏剧化认爱的周渝民，曾在事后受访表示，两人分手原因是因为女方事业比他强，大S则冷回，这对她从来都不重要，“只能说他看事情真的和我很不一样。”

2010年，徐熙媛与“仅仅见过五面”的中国富少汪小菲高调成婚，同样又令两岸观众共同惊奇赞叹了一波。当年风度翩翩的京城少爷汪小菲，也可谓是符合“外貌协会”标准的佳偶。

两人的婚姻不但在大众舆论上掀起波澜，也被认为是改写了两岸婚姻故事的里程碑。台湾陆委会的官方文件中，也曾认证此事：在此之前，台湾经济发展情况较佳，对两岸联姻多有“大陆新娘嫁来台湾”的“男强女弱”刻板印象，尽管早已不是事实。在徐熙媛与汪小菲的婚礼之后，再迟钝的人都已然明白，两岸婚姻早已步入男女皆强、平等嫁娶的新时代。

然而，身在其中的徐熙媛应当毫不在意。她与汪小菲成家后，演艺活跃度明显下降。她克服身体健康条件，怀胎生子，众人谈论到她时，话题开始环绕他的丈夫汪小菲与奇葩婆婆张兰。张兰经营的“俏江南”甚至一度尝试进军台湾，最终未果。徐熙媛与夫家的龃龉，也开始成为网路上的新话题。 2021年，徐熙媛与汪小菲离婚。

“20年前的电话号码”，她的“恋爱脑”故事跃升为“时代眼泪”

离婚后的大S，有了意想不到的新故事。得知她已离婚的前男友具俊晔，找到了“20年前的电话”并打给她，两人在热线之后，迅速复合，并登记结婚。

一时之间，“20年前的电话号码”成了众人热议的关键字。至此，徐熙媛的爱情故事已经隐隐然超越了恋爱脑的境界，来到“时代眼泪”的层级。

两人第一次恋爱时，观众在电视上、纸本杂志上看到他们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青春脸庞；当他们在20年后重新牵手，具俊晔在舞台上公开高喊“我爱杉菜！”，让徐熙媛笑得如花朵一样灿烂时，20年来的时光仿佛自琥珀中重新解压缩，还原在众人眼前：

2000年时，徐熙媛与具俊晔各自是“台湾偶像剧”与“韩流先锋”的代表人物。当时，别说是智慧型手机，连最普通的手机都未必是人人标准配备。电视依旧主宰人们的客厅与饭后时光，“杉菜”倔强而为爱不顾一切的面容、“酷龙”性感而新潮的舞步，吸引了年轻人的目光。

后来，时光飞逝。 “酷龙”另一位成员姜元来因车祸伤残，具俊晔随之淡出公众视野；“杉菜”在连年辛苦产子与诡谲的婆媳关系中，曝光度也一度不如小S徐熙娣。

比“酷龙”更帅气的韩国欧巴出现了，韩流也成为世界性的现象；曾经在《爱你爱到死》中，写出“我可以把最爱的蛋糕让给你/ 我可以把所有的积蓄送给你/ 我可以帮你杀掉你痛恨的人......”歌词的“变态少女”徐熙媛，好似也青春不再。

然而，两人的相遇，证明徐熙媛仍然是那个“爱你爱到死 / 要死一起死 / 先死没意思”的疯狂少女。

与此相配的，具俊晔也是一位深情奇男子，坚持终身未娶，只为与她重逢。冲动、不顾一切，却始终维持倔强与高自尊的徐熙媛，最终得到了比偶像剧剧情还离奇的幸福。在具俊晔与徐熙娣甜美的笑容里，人们不只重新相信了爱情，还仿佛短暂重温了2000年代的美好。

根据媒体报导，2025年春节，徐熙媛刚刚带着孩子回韩国与具俊晔过农历年，而后赴日本与家人旅游，不意在当地突然逝世，得年仅仅48岁。消息一出，许多网友在震惊、错愕之余，不禁感叹“她才刚刚开始幸福！”，多条即时新闻也下标“与具俊晔复合不到三年”，充满惆怅与惋惜。

或许，大家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之中，这位一点都不像“本命”（指粉丝心中最热爱崇拜的偶像）、爱美又爱帅哥，讲话有时也惹怒众人的大S徐熙媛，与她更加搞怪、尺度开放的妹妹小S，竟已成了观众生命的一部分。

徐熙媛不会被认定为实力派歌手，亦不会被说成是殿堂级的专业演员，然而，她却是道道地地的大众时代电视明星。徐熙媛以本色出演她的生命故事，对于90年代便开始听歌看戏的一代人而言，她与她的家人像是一出永不落幕、充满神转折，让人边看边笑骂吐槽的偶像剧。

如今，她骤然离世，属于《流星花园》的时代，也猝不及防地播出完结篇。在未来的世界里，人们依然会继续谈论“有钱能不能买到一切”的话题，然而，要以同样充沛而充满野性的活力，大骂道明寺家的势利眼母亲：

“老、太、婆！（老太婆？）怎么样我就是在说你死老太婆，如果你这么宝贝你的儿子，干嘛不买一条狗链把他栓在家里不就得了”，且让人们津津乐道她这段发言根本“完美贴合现实”（指她对汪小菲家的硬气）的女明星，或许不会再有了。

这不仅仅是源自于徐熙媛本身的（非典型）佳人难再得，也因为电视与大众媒体的时代早已过去。新世代的女孩有新世代的剽悍，新生代的爱情有新生代的烦恼，正如同杉菜世代懒得看琼瑶撕心裂肺的呐喊，杉菜世代自己也将在时光的流逝中，慢慢成为历史。只是，最经典的“杉菜”本人却走得如此快而急，是我们猜不中的结局。

再见！杉菜。再见，曾经制作出《流星花园》的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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