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 - 家族故事 - Day6 - 最後一筆

我鬼迷心竅的想寫家族成員的前任們。

我想到了我們家的廟。

交往的下一步，往往就是帶另一半回到家族裡，尋求認可，被祝福的愛情才能長長久久，為未來踏入婚姻殿堂做準備。而父親身為家中的長子，家族成員們自然也會把另一半的考核流程中，設定為預設的審核關卡之一，因此，我們家有時會有誰誰誰要帶男/女朋友回來的熱鬧時刻。每次有家族成員帶著另一半來，我總是會替表哥、表姐、叔叔、姑姑高興。

一進門，如果可以拿香，通常都會讓對方拜一下祖先，也當作是一個禮貌打招呼。

不過與其說是廟，其實就只是一台神桌，安著家族的神主牌位，這面神桌充滿威嚴，也同時讓人平靜肅穆。更像是一個篩選的空間，只有那些被認可的人才會一直都在，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留下來，那些不適合的人，即使來過，終究還是離開了。 記錄裡有很多事後諸葛的證據顯示，不適合在一起的人，根本無需外人評斷，終究會有走不下去的那一刻。

這其實更像是關於家族的血脈認可，來自血脈裡的直覺，知道那些不該見面的人，其實不需要再見面。

小時候，我一直以為，家族是一個固定的概念。

那些住在老家的人、逢年過節一定會來吃飯的人、會在家族廟裡上香的人，這些，才算是家人。

但長大以後才發現，這不是絕對的。

這些人來過我們家，跟我們一起吃過飯，在廚房幫忙過，在長輩面前拘謹地笑著，甚至有些已經留下了合照，但最後，他們的名字沒被寫進族譜，沒在留下一個位置。

那其中，有人訂了婚，喜帖都發了，卻在婚禮前夕取消；有人孩子都有了，卻最終還是離開；更多是，就是。 這些故事裡，總會有人遺憾，有人釋然。 有些是論及婚嫁的未婚妻，差點就辦婚禮的未婚夫；有些是已經進了家門、被喊了一聲「嫂子」「姐夫」的人，卻在某個時刻悄然消失。

長輩低聲說：「這種事情，命裡註定不會成的，強求也沒用。」也有人開玩笑：「祖先都有在嚴格把關」命裡註定，這四個字聽起來玄之又玄，但好像又很有道理。

有些人回不來了，或者說，他們從來沒被允許留下來。

那些曾經來過家裡，坐在餐桌前，跟我們一起熱熱鬧鬧吃飯、說話、笑過的人；那些被長輩點頭認可，或是被家族小孩偷偷觀察，想知道「他會不會變成以後都會來過年的人」的人，他們真的就這麼被抹去嗎？

他們曾經在某一年的某一天，參與過這個家族的故事，留下了一點痕跡。

他們也許已經走遠，甚至再也不聯繫，但當家族聚會時，偶爾還是會有誰，帶著點曖昧的語氣提起：「你還記得那誰誰誰嗎？」 一瞬間，那些曾經的畫面就會浮現：某個人曾經端著碗，在我們家飯桌前吃飯；某個人曾經低聲和長輩說話，小心翼翼地端茶；某個人曾經陪著我們一起走過年節的街道，短暫地成為這個家的一部分。

情書的最後一筆落下，那時候我們都不再見面了，告別的成分裡，連帶著也有家族裡這段感情見證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隨著家族成員都逐漸組建家庭，單身的人越來越少，我想祖先們暫時用不著在忙碌著當評審，不過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那就是對於那些能被留下來的人，給予祝福與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