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

多年后的一次回国，我特意去天津看望外婆。那是我与外婆最近的一次相见，六年前的冬天。

她的气色好了许多，推着一个助行车，能够自己下楼散步。她的卧室光线很好，阳光洒满了屋子，窗外的南运河已结了冰，冰面上凿开了一排排圆孔，人们围坐着钓鱼。她站在窗边，望着远方，就像当年的外公一样。我们一起数着河面上的人，看看有多少人在钓鱼。她的目光随着冰面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移动，偶尔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和舅舅一起生活，她的生活变得规律起来，但因刺激胃，舅舅停了她的止疼药——她的风湿腿疼是老毛病，药吃多了影响胃，甚至在外公去世那段时间，她连喝水都会呕吐。舅舅希望她能先好好吃饭，恢复体力。老太太嘴上答应得好，可等身体稍微恢复些，就偷偷下楼买药去了，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带了些伴手礼。她张罗着让我吃，我笑着推辞：“这是特意给你带的。”她很喜欢甜食，尽管牙齿已不如从前，但依旧吃得满足。我坐在屋里，听着墙上时钟的滴答声，每一秒都像是在记录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

窗外，经常有一群鸽子飞来飞去。她喜欢望着它们，看它们盘旋、落下、又飞远。就像过去的外公，坐在窗口看着院子，眺望远方的路口，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我们聊着天，她忽然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抹了一下眼睛。我愣了一下，不确定她是不是哭了。她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望着窗外的鸽子，语气平静。我想，她或许只是眼睛不太舒服，又或者，她只是习惯了这样，把情绪轻轻地藏起来，像她一生中许多次经历过的那样。

这几年，她一直住在二姨家。我很难联系上她，电话也打得越来越少了。可每次偶然听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身体健康，我就觉得安心了些。或许，她依然看着窗外的鸟儿飞来飞去，依然在自己的节奏里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