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運澳門貴賓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作者：房間裏的人（社科研究者）

澳門是世界規模最大的博彩市場。博彩收入依賴貴賓廳曾經是澳門區別於其他諸如拉斯維加斯、新加坡等博彩城市的營運特色。隨著2020年中國修改刑法，首次明確貴賓廳的業務如果涉及到組織中國大陸居民到境外賭博是違法行為。這直接導致經營世界規模最大貴賓廳業務的太陽城集團主席周焯華被捕，即便此前已有傳言他有黑社會背景。

而近期中國大陸演員王星被誘騙到緬甸的新聞，使泰緬邊境的神秘園區再次被媒體聚焦，《德國之聲》發現營運其中一個園區的人，竟然是澳門曾經的黑社會大佬─崩牙駒，在入獄前他也是貴賓廳的營運者。有理由認為他出獄後會去緬甸「搵食」，也許也和無法再經營貴賓廳有關係。

那麼營運貴賓廳到底是什麼一回事？貴賓廳和黑社會到底又有沒有聯繫？這次我要為讀者介紹研究三合會的知名學者，香港城市的盧鐡榮教授和合作者發表於2017年的一篇針對澳門貴賓廳和黑社會罪行的舊文，題目是《Triad Organized Crime in Macau Casinos: Extra-Legal Governance and Entrepreneurship》。

貴賓廳與疊碼仔

這篇文章最厲害的地方是研究者（不知通過什麼途徑）成功訪問到貴賓廳的營運者和依賴貴賓廳生存的「疊碼仔」，由下圖可見，受訪者不少本身確實是黑社會成員。

基於這些訪談資料，文章先開宗名義給出結論，首先營運貴賓廳根據澳門法律是合法的生意，其營運者也不必然具有黑社會背景。然而正如下面我們會談到，貴賓廳的經營方式使其營運者如果具有黑社會背景會有天然的優勢，那怕本身不是黑社會，營運者也有激勵和黑社會建立聯繫才能維持必需的「市場秩序」。

貴賓廳的基本盈利方式是所謂的「轉碼」，即用一定比例的折扣向「疊碼仔」賣出不能兌換現金的籌碼（俗稱「泥碼」），由於在貴賓廳的賭客必須使用現金兌換「泥碼」，而後者不能兌換現金，賭客只要手上持有「泥碼」，如果不能羸錢換回現金碼就只能不斷賭直至輸光。

「疊碼仔」的工作就是讓賭客盡可能的多賭（例如借錢給他們），賭得越多，他賺越多傭金，貴賓廳賺更多錢，和貴賓廳分享收入的賭場也會賺到更多錢。「疊碼仔」理論上可以是個體戶，然而為了加快賺錢的速度，通過成立公司，引入投資者和規模化「疊碼仔」的「轉碼」金額是更有效率的做法。

當然，現實中會遇上借錢不還的客人，又或者不同貴賓廳爭地盤的情況，這就需要黑社會維持秩序和用「物理的方式」講道理追數。

如何「追數」

本地黑社會甚至會和澳門以外的同行合作追數。研究者在文章中就提到一個例子，假如債仔是香港人，欠債22萬，他會先被貴賓廳的「工作人員」送去碼頭，然後以20萬的價格賣給香港的黑社會讓他們幫忙追數。

債仔到了香港後會被要求多還一倍或至少7成至8成的錢，他會首先被送去財務公司借20萬還債，然後作為人質等家人拿另外20萬來贖身。收夠數後40萬中的22萬還給澳門的債主，7萬給自己的幫派（即「阿公」)，追數人自己剩下錢的10%，其餘的全數上交給自己的「大佬」。

當然，正如任達華在《黑社會》中那句經典台詞所言「古惑仔唔用腦，成世都是古惑仔」。貴賓廳的經營方式在2002年賭權開放後也發生了變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賭客由香港人變成了大陸居民。相較於前者，後者實在有錢太多。賴帳的機會相對變少，同時又因為資金出境限制必須借錢賭博。要讓這樣的客人多賭就要靠酒店、美食、美女等元素，有時候甚至要依賴地緣關係，靠同鄉情誼吸引賭客。

回歸後的大環境變化最終使貴賓廳向公司化、專業化和文明化等方向進化，同時讓那個刀光劍影響的舊江湖成為記憶。

如果不是王星事件，崩牙區對於澳門人而言大概也早就是存在於傳說中的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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