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来临前，我在广州的冬夜跳了最后一场舞

今年圣诞节假期，我开启了时间紧凑的亚洲巡游。

从广州飞向北京，然后菏泽、广州，接下来是香港、台北、首尔。

12月29日，是我在广州的最后一天，次日我便要坐上去香港的火车，离开广州，自此之后，开启真正的假日旅行，在此之前，我的主要任务就是陪家人和见朋友。

我花了2天在北京，算是回山东老家之前的一个过渡，它像是泳池里的浅水区，让我的脚能够着地，如果我有任何回国的不适情绪，都能在这座古老又庞大的城市里隐藏、洗涤。

习惯了北方冬日的干净与凌冽后，我坐上了回菏泽老家的火车，与妈妈弟弟及弟妹会面。

到了菏泽的第一个下午，弟弟带我回了下老家，看了下姥姥阿姨等，没有来得及和每个人认真讲话，走了过场，就马上撤离回城，我甚至来不及激动或者悲伤，情绪的包袱还没有打开就被重新系上，我就淡然甚至是麻木地度过了那个下午，我没有像亲戚期望的那样衣锦还乡，回去的最大意义，也许是向她们宣告我还活着。

而后我们带妈妈去了广州，我与鹭清相遇的城市，这是妈妈第一次坐飞机，她很期待，我也是。

我们手挽着手升入高空，看着窗外的山与云，像是进入短暂的天堂，我的爱人在左，妈妈在右，世界上可能不会有比他们两个更爱我的人了，那一刻，我觉得幸福且满足。

出发去广州的最后一个晚上，我惊觉港澳通行证找不见，心急如焚，点了的夜宵外卖来了，鹭清建议我先吃晚饭再想对策，筷子抄起，我突然觉得没有那么担忧，我的身体还在，我最爱的人也都在，任何失去，与此相比都是小事。自从车祸之后，我就知道情重物轻，除了情感和关系，这世间一切都是虚妄，都不值得大动干戈。

到广州后带妈妈满城逛，她好奇心重，开放度高，脑子清奇，点名要感受最有异国风情的广州，妈妈的心里，一直装着去看更大世界的梦，这些梦通过血液、乳汁和谆谆教诲，流入了我的血脉之中。

广州玩了几日后，送走她我开始做自己的事，看医生、洗牙齿、看朋友、买东西，不眠不休时间还是不够。

我在广州住了7年，这几乎是我人生最有生命力的7年，在这里我分手、恋爱、再分手，求职、辞职、再求职，和不同国家的男人约会，进不同的剧组表演，为很多事情哭泣也为很多事情大笑。

如果那场车祸让我死在广州，我依然无憾。剩下的生命，都是额外的赏赐，如果比广州淡了几分，我也不会怨怼。

再说回12月29日那个晚上，和朋友凤梨吃完晚饭，柏伦问我要不要去跳舞。

去！跳舞的地方离餐厅不远，凤梨陪我过去。那是个在我离开广州之后开设的空间，凤梨曾在那里学书法、做身体即兴，甚至还遇到了新的感情。而这些，都是在我物理意义上没有在的日子里，到了广州我感觉像是车祸失忆后再次醒来的人，从桃花源里逃出，外面已是沧海桑田变迁，我对它的记忆，却还停留在2023年的夏天。

到了那个空间之后，凤梨给我介绍每一处，墙上挂着她的照片、她的作品，房间里有她认识的人，那一刻我觉得头好晕，穿越时间这几个字，有了实体的感觉。巨大的悲伤冲击着我，让我来不及思考，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我嫉妒吗？好像并不是，这是我的朋友，我也有自己新的圈子和朋友，做了很多有趣的事，只不过在海的对面，连季节都相反，没有人看得见。

鹭清在国外住过很多年，他曾提醒我，要做好准备，这就是住在异国的代价，最难割舍的是朋友，是无法实实在在面对面谈话的无奈。

我懂了，在我义无反顾追逐虚无缥缈的远方时，一些曾经真实可感的东西，正在被我碾在脚下，再回首，已不堪入目。

空间很陌生、人很陌生，好在我的老朋友柏伦还在，他进入跳舞，我缓了一会，脱掉衣服也去跳。广州的冬夜，每个人都穿着长袖，一向怕冷的我，却感觉无比燥热，身穿一件背心依旧觉得冒汗。

我跟着音乐，在人群中旋转，舞动，擦过陌生人的肩。一个平凡的冬夜，一个很多人下周还能够重演的冬夜。那是当年最后一场舞，来得人比平时多，人们舞动着，为2024画上句点，我也舞动着，画上在中国大陆的句点，那也之后，我又一个人启程，走入茫茫的异乡。

没有人讲话，没有人拥抱告别，因为大家知道，这场舞之后，下一场会在下周下个月某个时刻到来，而于我而言，那可能是下一年，或者再也不会出现。像是生命一般，你知道它会死亡，知道它不会重现，每个时刻才那么值得用心。

那真是个完美的夜晚，我想不出能有什么比舞动着自己的身体，去渡过最后一个夜晚更好地办法。我不知疲倦，跳动、旋转。

第二日到了香港，整个人生了场莫名其妙的大病，疲惫地无暇这座城市的绮丽，在靠窗地狭小公寓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没有说的出口的告别，没有流的眼泪，在我的身体里烧，让在24小时无休的香港，渗出一身浊汗，留在这座城市里，自此之后的路啊，应轻盈，会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