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聾
寫一個不能在陽光底下曝光、見不得光,但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一個秘密。
我討厭人。
是因為想到油脂、毛髮或臟器,還是混濁的氣息令人厭煩?
不,是聲音。
總是說,「我需要絕對的安靜。」還住在學校宿舍時有陣身心狀態低迷,從床上起身坐在書桌前,只要聽見鄰座寫字的沙沙聲就感覺那些筆尖像匕首一樣劃著自己的皮膚,聽見鍵盤打字聲更覺得那一下下敲擊要把我紙糊的頭顱砸穿。那時也失眠,在最潮濕的季節半夜輾轉反側的時候數著房間裡每一聲呼吸,時間的流逝太過黏滯讓骨頭縫隙都要發霉,聽覺變作一層霧氣從平躺的軀幹表層釋出、浮起,遁入夢與醒之間的罅隙。
性格如此孤僻內向的一個人,當然鮮少加入閒談,也幾乎從不與人結伴行走。世界上實在是有太多的路,擦身而過的人從來都那麼吵鬧,所以總是戴著耳機並用空洞的目光築起屏障,像把自己裝入一個真空的氣泡,隔絕一切聲音的傳遞只接受音樂的電波。
直到有一天,在家中安靜坐著的時候聽到客廳傳來父母的閒談,發現連這樣的聲音竟也讓我煩躁,心底泛起沉沉的悔疚。這樣的「不忍耐」,實在是稱得上一個讓自己三緘其口的秘密。
建議、勸告、觀點,哪怕以文字的形式出現,也是「聲音」。好像從來沒有心悅誠服地聽進任何一句勸,也總是太難接受一切與自己相左的觀點,面對所有的討論都感到疲憊虛弱,不聽、不說,只逃離。
大概因為這樣的性格終於吃了太多苦,終於開始學習「聽」,學習不要在理解之前就評判——先發現原來那些讓我覺得「怪異」的聲音中也會藏著溫和的養料,都發現自己一些固執的堅持可以像煙一樣消散。
討厭人,拒絕聽,是否因為無法接受自己的陰暗被曝曬在陽光下?我還是不要做吸血鬼吧,我想。
舊年,一位特別的人對我說:「Deafness有時是妳聽不到自己的直覺在和妳說話。」新的一年,把這句話反覆送給自己。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