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 | Day 5(1月10日)30岁后慢慢接纳自己的高敏感
第五天
有沒有一個曾讓你難堪、擺脫不掉的缺點,如今也會讓你覺得是一個禮物?
高敏感者的种种特质,比如内心世界丰富,情绪波动大,感官敏锐,易受周遭环境影响,关注细节和意义、压力环境下的社交撤退等特质,通常会被人笼统地评价为“夸张”“矫情”“脆弱”“龟毛”“不合群”等等。
在我还未对“高敏感者(Highly Sensitive People)”有所了解的时候,这些词曾经都是别人贴在我身上的标签。记得大学时看到《红楼梦》里探春远嫁的片段,我为探春的命运担忧,流下了伤感的泪水,此举遭来室友的嘲笑。二十多年来我已经慢慢内化了这些标签,觉得理性克制、进退有度、关注现实才是正确的、可取的生活方式,于是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即使表面的平静之下已经掀起了情绪的波涛。
这几年我对高敏感者有了一些了解,但在一些心绪不宁的时刻,我依旧非常讨厌自己的性格特质,我就像一只没有保护壳的软体动物,外界的一丁点变化都会让我受到伤害。我常常会质问自己,为什么凡事都要比别人多想一些,到头来让自己饱受折磨?为什么我总是在反思自己的错误?为什么我要忍受那么大的情绪波动还要假装风平浪静?如今我30多岁了,还是会羡慕那些活得轻松自在的人,比如我的伴侣和我们的朋友S,她们不会像我一样胡思乱想,不会反复纠结一件小事,大多数时候她们是乐观而明亮的,拥有随遇而安的松弛感。
我的高敏感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是自诉自己是高敏感者都要再三思量是否合适,在旁人看来是否显得矫情的地步吧。在我写自己的故事时,我的脑海里一直有个批判的声音在回荡,那甚至不是来自真实读者的批评,而是张爱玲批评某些作者写自己的故事是在做无聊的“肚脐展演”,没来由地“惹人厌烦”,我常常问自己,我写的故事是不是也会惹人厌烦?有时想得深了,我竟连写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我情感丰富,又爱哭,听到福禄寿唱“翩翩的你知道吗我满目痍疮”,我顿觉心有戚戚焉,忍不住热泪盈眶;在伊尔库兹克的东正大教堂参加弥撒,听到唱诗班的唱诗,我虽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但那如泣如诉的旋律也让我止不住地掉眼泪;看到朋友因为痛苦而掉眼泪,我便也跟着他们掉眼泪。
我没有什么朋友,活了30岁,能说得上知心话的朋友不过三五人,而我也不擅长八面玲珑地去维系一段并不那么真诚的关系,因此毕业后的同学,离职后的同事,长大后的发小,甚至是相处起来不那么舒服的亲戚们,通通被我扫进了积了灰的历史档案库。
对我而言,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需要花费很大心力的事情,我要比其他人接收和处理更多的外界信息,我会比其他人面临更多的自我拷问和内心冲突,我无法浑浑噩噩地活着,因此大脑一刻不停地在思考,甚至每晚都要靠做梦来处理我过剩的潜意识,我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休息和平衡自己的身心。
别人盛赞生命之美好和惊艳,而我只会感叹它是场巨大的冲击,又常常是个负累,还不如脱去肉体凡胎的限制早入轮回。如果我对别人坦诚这些心绪,他们或许会责怪我过于看轻生命。但他们哪里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生命种种之不能承受之轻重,谁又不愿意全身心享受这只有一次的生命呢?
说来惭愧,我常常幻想死亡带来的解脱感,我高中和大学时期都写过遗书,现在读来我还是能感受到当时字里行间里溢出来的绝望。但我活下来了不是吗,面对复杂纷扰的外部世界和种种压力,我安然无恙,无病无灾,这已经充分说明,作为高敏感者,我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和节奏,我也有活下去的独特智慧。
真正的转机发生在2023年我开始非虚构写作之后,我发现自己很擅长描述那些微妙复杂的情感,观察别人很难注意到的细节,对一件事情的思考也比旁人来得深刻。我被编辑老师们看见,她们说我的文字坦诚、率真,能感受到背后的这个人是用很炽热的爱和热情在生活着,爱自己,也懂得爱别人。
我现在也有一个懂我和爱我的伴侣,她虽不全然懂得我的敏感,但却能拥抱我的脆弱,在许多个孤立无援的时刻,是她用耐心和爱心托住了在情绪的黑洞里不断下坠的我。
曾经看过一篇关于高敏感者的文章,《25岁以后,不再觉得高敏感是一种“错”》,里面讲到:
“高敏感者看似与这个不断追求优化升级的功利世界'格格不入',也并不是他们本身的问题。因为格子是早就被预设存在了的,而且不可改变,需要我们自行适应它;于是,我们恨不能像猫一样,成为液体,轻巧地钻入其中。但为什么格子不能是液体的材质呢?容纳我,给予我安全感、柔软、温暖和自由;而不是令我天生的特质成为犄角和障碍,让我在里面磕磕碰碰,遍体鳞伤。”
这位叫“海棠”的作者真会写,作为高敏感者的我读到这里,因为自己的特质被看到和理解,我的心仿佛变成了一片羽毛,从高处轻盈而又安全地着陆了,于是我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高敏感或许是上天给我的一笔财富,我不能自怨自艾了,未来我要拿它来做更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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