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病理学]:赚钱也跳楼,利益最大化
春节后股市又热闹起来。几家欢喜几家愁,段子自然也少不了。其中我觉得最有趣的是:
“我买股票肯定不亏,因为我懂得风险对冲:我把八成的钱买股票,剩下两成买保险。股票大涨我就赚,股票大跌我就跳,永远不会亏。”
网友回复:“那你不如赚了也去跳,实现利益最大化”。
笑话之所以好笑,往往是因为它既合理又荒诞。跳楼利益最大化的荒诞之处不言自明,不妨先看看其“合理性”何在:
人们说“利益”的时候,默认的利益主体当然是自己。但在跳楼对冲的策略中,“盈亏”的主体已经从自己变为了银行账户。就像我在《从生殖崇拜到增值崇拜》中提到的,如今人们习惯把资产增殖当做目的本身,而不是用于交换某种具体需求的手段。在这个意义上,利益的增长似乎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主体。只要账户数字增长,不需要购买任何东西,一天的心情也会分外舒畅,炒股的人大概都有此体会。
某种意义上,主体并没有消失,而是融入到了资产增殖的游戏中。股票赚了,自尊也就回来了,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了,自我价值也就实现了。至于肉身的存在,反倒不那么重要。列宁曾说,为了利益,资本家愿意出售吊死自己的绳子。这句话如今能指涉的,已经不只是大资本家了,毕竟增殖崇拜已经从清教伦理发展为一种普遍现象。我们虽然不至于要吊死自己,但对于“人为财死”的故事早已见怪不怪,构成了“跳楼对冲策略”看似合理的心理基础。
这个策略的荒谬之处就在于利益主体的缺位,网友的回复则是用归谬法点出了这一点:
既然你都不介意跳楼换取增长了,那为何不索性在赚钱时跳楼?
小沈阳在《不差钱》中说“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死了,钱没花了”(观众笑声);赵本山回怼道:“最最痛苦的则是,人还在,钱没了”(观众爆笑)。之所以“钱没了”比“人没了”更好笑,是因为在现代生活中,钱没了的痛苦太具象太直观。有太多的欲求无法满足,太多随之而来的精神与社会压力;而人没了的体验,只能从他人身上揣度,自己终究没有直观的感受。
赵本山创作小品的2009年,金融产业与衍生品远没有今天的发达与疯狂。他在小品中抠搜的,无非只是鸡蛋大葱一顿饭钱,还不至于把钱花光。但如今,从股灾、p2p暴雷、到虚拟货币爆仓,“人还在、钱没了”正成为“金融消费者”不得不面临的拷问。
“不如赚钱也跳楼,利益最大化”,既是一个隐喻,也是一个安全阀:隐晦地点出了增值崇拜对于人作为主体的边缘化,又在大家的笑声中把这份异化本应引发的张力消于无形。
在写这篇的时候,我准备查一下这则段子的原文,搜索“对冲跳楼,利益最大化”。自以为已足以总结其精髓,何况现在搜索引擎都配了ai,应该不难找出原文。结果,搜索栏前几页全是现实中交易员对冲跳楼的新闻,其中不乏叱咤金融圈的传奇人物。
无论我如何修改关键词或调整顺序,百度谷歌的结果总是围绕着金融投机悲剧的报道与反思。看起来它们并不觉得“对冲、跳楼与利益最大化”的组合,会只是一个笑话。
而这又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笑话病理学:解释/摧毁笑话的短篇系列
在《别让ai拔了你的舌头》中,我提到受Paul Graham文章的触动,我准备在AI时代多写一些随感,保持笔头和脑力的熟练度。不过由于各种原因,长文较难保障更新频率(比如我也成了金融消费者)。我写东西虽然不慢,但不擅长版面编辑这些事,往往一篇下来,插图、高亮的时间比较写作更长。
我想,要坚持一件事,还是要从降低启动成本开始。所以打算写一些短文。笑话看来是个不错的题材,不仅因为我博论研究的就是古代笑话,也因为我相信《笑话哲学史》中的一句话:好的笑话与哲学有类似的结构,都是基于司空见惯的现象,挑战着人们的认知,揭示了生活中隐藏的真相。
经常讲笑话的人都知道,解释笑话这件事,如果是故意搞笑,其实并不好笑,反而会毁了笑话本身(Nothing kills a joke faster than explaining it);如果不是故意搞笑,而是自以为其中有什么大道理,那倒还挺好笑的。
我就准备开启这么一个解释笑话的小众赛道。欢迎大家留言讨论,也可以留下你觉得有趣的笑话,我会随机摧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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