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風式散步
日本政府在2024年發行新的紙幣,新版一千圓的紙幣的正面,是有「日本近代醫學之父」的北里柴三郎。他跟香港有一段淵源:他曾來香港調查鼠疫。至於背面,是浮世繪畫家葛飾北齋的《富嶽三十六景》中的《神奈川沖浪裏》[註1]。日本政府選擇這畫為紙幣背面,相信是因為這畫是廣為人知,它成了世界各地博物館禮品設計的「寵兒」。
浮世繪已成為日本的一個標誌,這個盛行於江戶時期的藝術作品,以版畫方式,描繪當時的人與事,不論是女子、武士、風景、歌舞伎演員,民間故事、歷史場景,甚至春畫,都成了浮世繪的題材。浮世繪的世界,是那個繁華世代的縮影。後來,有一位日本文豪,愛上浮世繪,並為它寫了多篇文章。作為日本當代文豪,他也創作不些作品如《濹東綺譚》。
不過,我並沒打算介紹有關浮世繪的文章,反而想介紹他的散步人生——《荷風的東京散策記》。
荷風其實是一位愛好散步的人。他是這樣形容自己:
比常人高的我,總是足履木屐、手持蝙蝠傘信步而行。無論天候如何晴朗,若無木屐和蝙蝠傘,心就難安⋯⋯(頁14)
這樣的穿著,總讓我覺得他是一個傳統的日本人。然而,他其實是一個「浸過咸水」的日本人,他曾在1903至1908到美國及法國留學。能出國流學,側面確認他來自一個富裕的家庭。父親渴望這位長子能繼承父業,但荷風卻愛藝術。父親在世時,他順著父親意思,但父親離世後,荷風就立即回復自我,做他喜歡的事,就是窩在居室,浸醉江戶事物,還有散步。若說他的紈絝弟子,我並認為如此。他的確是「游手好閒」——如果你視散步是一種表現,但他對江戶藝術研究的努力及推崇,在當代是無人能及。
以前介紹的香港的城市散步,作者黃宇軒的另一本著作《香港散步學》,是透過散步理解城市,尋找它的美或醜。然而,對遠在明治、大正時代的荷風來說,散步是一種尋找過去記憶的方法:
今日在東京市內散步,對吾身而言,只是回溯從出生至今的過往生涯之追憶。(頁52)
所以書中的文字,除介紹景色外、描繪他小時候的風景,還有他對景物變化的批評。他並不喜歡日本當時全盤西化:這個從明治開始的明治維新,慢慢地有「脫亞入歐」的論調,不論是政策、軍事上,還有文化上的改變,使日本改變。作為首都的東京,自然也要得變得。比如他在《水 附渡船》中,描寫東京的河道,亦寫到那些在運河上渡船。文字中他明白西方汽車、鐵路的方便性,但他更覺渡船能讓人有休息的機會。所以他感到渡船未能保留而感到握腕。
他的「保留」,並非像現在所講的「保育」。丁穎茵博士在《保育不在山旮旯》一書講到,保育如果只是保留那個「殘骸」,則沒法喚起記憶,那有什麼意義?[註2]他看重的,是一個城市地景的記憶、情感。所以我肯定,他真的從心底裡,喜歡一個城市。即使見識過西歐(美國、法國)的美學,但他不為所動,仍覺江戶時代的景致才是美,他盼望舊東西能夠繼續保留,是一種情感的投射。
這不禁讓我想起西西的一首詩〈土瓜灣〉,一位台灣的作家問西西為何住在土瓜灣。作家的詢問:「你怎樣能夠住在這樣的地方」。言下之意,作家覺得西西不應該住在這地,大概因為它已變得老舊。但是西西在詩中寫到有土瓜灣有她的母校,有她教的小學,還有牟宗武先生在新亞書院。這些都因為記憶情感與地景的結連。
現在的東京,與荷風那時代的東京,已改變甚多,荷風再臨大概會搖頭嘆息,因為已經是當年散步的東京,更遑論他小時候的東京。作為讀者,除了透過文字,想像荷風時代的景色,也可以拿著書,跟著荷風的文字,看看現在的情況。書中亦插入浮世繪的畫作,作另一種的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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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日幣全新造型面世!日本新紙鈔4大特點全公開:紙幣上的三大人物到底是誰?(Cosmopolitan)——
https://www.cosmopolitan.com.hk/lifestyle/new-japanese-yen-2024
[註2]《保育不在山旮旯》 頁V
《荷風的東京散策記》(博客來)——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5815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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